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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衣(31)

孙璟瑜艰难出声:“他是我爹,应当的……嘶……”

“说劳什子话!赶紧给璟瑜擦身子换衣服,别弄疼了他。”李氏不耐烦地催促,秋娘忙和李氏合力将孙璟瑜搀回房,找来热水给他小心翼翼地擦,孙璟瑜一直咬牙不喊痛,身体却忍不住颤抖个不停,李氏又哭了几场,嘴巴骂骂咧咧不肯饶了孙铁锤,秋娘心疼不已,心道孙璟瑜才十六,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孙铁锤也太狠了,要是落下病根咋办。有什么事情说不通的,非要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己亲儿,怎么下得了手!

中午的时候孙大海才带着从大夫匆匆赶回来,从大夫一看孙璟瑜的伤势便皱眉:“伤势不轻啊,哎,可得加紧照顾着,瞧他这模样郁结在心已久,加上车马劳顿,外伤不碍事,就是……”从大夫说罢摇头,暗道这孩子心结挺重,压抑太久积累成疾,就算没这几鞭子回头也是会生病的。

此话一出李氏脸色苍白,孙铁锤更是神色复杂,冷静下来才后悔不已,怎么就忍不住下手了!哎!

“别担心,孙举人只要放宽心吃药休养,不出几日就好了,放宽心放宽心要紧,别想着烦心的事了。”从大夫好言安抚,开方子抓药一并弄好交给桂花,桂花按照吩咐去后头煎药。李氏闻言松口气,叮嘱道:“麻烦从大夫费些心思,璟瑜这身子可要吃什么补品调养?有什么能养身的咱都去买。”

从大夫失笑:“孙举人年轻力壮,好身歇着便没事,无需其他贵重补品。”

“哦……那就好。”

从大夫又对秋娘道:“我下午去镇上,估摸让小明晚上过来,铺子里有上好金疮药,到时让小明一并带来。”

“恩,多谢从大夫。”

从大夫走后,秋娘照顾孙璟瑜喝了药,填饱肚子,等他疲惫睡去,李氏等人才离开房间。剩下秋娘独自陪着孙璟瑜,细看孙璟瑜才发现他比年前清瘦不少,大夫说他郁结于心,落第之事心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孙璟瑜,迟迟不回家,不写信,怕是心里有苦难言。这般想着,秋娘更是暗恨孙铁锤下手太狠,只知道怨怪孙璟瑜落第,却不想比他更失落的是孙璟瑜自己。孙璟瑜从来都是听话的,何时让父母操心过,就此一回却遭打,好歹是个举人老爷,也不晓得顾忌一下。秋娘暗暗咬牙,掀开孙璟瑜的衣裳查看伤势,桂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招呼秋娘道:“二奶奶先吃饭吧,你中午一直没吃,别饿着。”

秋娘摇头:“撤下去,我不饿。”

“二奶奶别累坏身子,你若是病了,谁来照顾二老爷?”

秋娘叹气,没精打采地接过饭碗,想起什么似地抬头看向桂花,桂花的侧脸伤痕醒目,很是刺眼:“大嫂说你替二老爷挨了几下?几下?”

桂花垂头,恭敬道:“只有三下,桂花皮糙肉厚,不碍事。”

秋娘蹙眉,挨了三下跟没事人似地前后忙活,是真不疼还是极力忍耐?

虽说桂花是救了孙璟瑜,秋娘心中却极为不舒服,恨自己当时为何不在场,不然全替孙璟瑜挨了她也愿意。

“你下去歇息吧,别说伤口不疼。待会熬药我再叫你。”

“二奶奶真是好人。”

秋娘心一抽,“好人?”

“是啊,二奶奶从不责骂桂花,人又温柔贤惠。”

“……你倒是挺会说话,你下去吧,待会叫你。”

守了孙璟瑜一下午,傍晚时弟弟小明果真来了,个子不高却背着一箱药物满头大汗赶到,一见秋娘便急道:“从师叔说姐夫伤得重,到底咋回事?”

秋娘见孙铁锤等人在场不好说,使个眼色拉着弟弟进房给孙璟瑜看伤,吕秋明收口,闷闷看了孙璟瑜的伤势,从箱子里掏出备好的药罐交给秋娘:“阿姐,这药每日早晨给他擦一次,抹均匀了便是,晚上睡前擦一次,记住伤口没好别给姐夫吃辛辣,多吃清淡养身的即可。每日让姐夫喝些姜汤、雪梨以防他沾风寒发热。师傅准我休息半月,我这半月便住在这里帮忙。”

秋娘闻言欣慰:“小明像个大人了。”

小明摸头腼腆的笑,不搭腔。

一旁的李氏等人听闻小明要住下来,心里松口气,好歹小明是半个大夫,比他们强多了。

“难为小舅弟对姐夫关心,不枉璟瑜往日待你亲厚。”李氏笑着感叹,使唤桂花开饭,拉着小明去用膳了。

一家人先后上桌,桂花盛好孙璟瑜的饭菜便朝房里走,秋娘见罢接过:“还是我去吧,你去熬些姜汤备着。”

孙璟瑜早就醒了,肚子也饿。见秋娘端着晚饭进来,虚弱的冲她笑,趴在床上身体极为难受,偏偏又起不来。

秋娘将孙璟瑜扶好,亲手喂给他吃,孙璟瑜颇不好意思,张嘴红着脸嘟囔:“好多年没人喂我吃饭了。”

“不害臊,快吃。瞧你这么大人不晓得照顾好自己,瘦的像个什么样。”秋娘不满地嘀咕,却知道赶考极为辛苦,不瘦才怪。

“呵呵,我一个人在外头没人煮饭我吃,当然会瘦。”

“油嘴滑舌。”

喧闹的一天很快过去,孙铁锤好似后悔下手打儿子,一直闷闷不乐却又拉不下脸说软话,倒是李氏生怕儿子心里有结,唠唠叨叨的劝慰他,说落第也没事,举人已经很了不起了。甚至连孙大海和大嫂都跑来劝解一番,弄得孙璟瑜哭笑不得,却又感慨不已。无论父亲对他做什么,他不会有嫉恨不满。不说他们,就自己一人因为落第的事便背负太多心结,实在不好。总是沉迷于失败的苦痛,以后要如何前进。

入夜,夫妻俩同床共枕,泛着浓浓药味的床帐里夜话流长,夫妻俩半宿睡不着,一个劲的说这说那,守在外屋的桂花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却隐约能感觉夫妻间的柔情蜜意。

而里头的秋娘,在听完孙璟瑜讲叙漫长的赴京赶考之后,更是唏嘘不已,恼怒世风日下,无耻之徒肆意张狂,感同身受孙璟瑜的无奈和无助,孤身一人去那复杂的京城,要如何走出自己的一片晴空,没有伙伴没有依靠,步履维艰。受人算计还得默默吞下苦水不敢张扬,日后见了面,仍是同窗兄弟把手牵,虚伪的感情如肮脏的考场。

秋娘替孙璟瑜生气,却赞许他沉得住气,不若事情宣扬出去,并不会讨得半点好处。说穿了,无非就是家里没个依靠的。

“璟瑜把这些话说出来便忘记吧,放宽心养好身体,凭你的才学,三年后再战不在话下,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长个心眼保你扶摇直上。”

秋娘完全信任着孙璟瑜,孙璟瑜感动,心里如放下大石头,的确是轻松了许多。躺在熟悉的家里,即便背后火辣辣的疼,却无比踏实安心。

“秋娘,我曾说过的话,日后总会兑现给你看。”孙璟瑜灼灼的对视秋娘双眸,黑暗里秋娘脸颊绯红,低低嘀咕道:“我可不记得你说过什么话。”

孙璟瑜忙道:“我以前跟你说要做官,给你买一屋子丫鬟小厮伺候,不让你受半点苦累,只要伴着我相夫教子,你看你长这么白,太劳累要是变丑了我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