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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二嫁(45)

“这里五座坟包,躺着四具冤魂,空着的那坟就是凶手。”

梁楚的声音很低,似极力掩饰这个秘密,不敢扬声,不敢暴露。

但是,朱宝珠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太天真了。

梁楚和那个美人儿,不仅仅曾经是夫妻关系那般纯粹。

他们,已经牵扯得太多,多得这一辈子都难以洗清。

天仙般心狠手辣的纵火凶手,而梁楚,包庇她,隐瞒事实,分担她的罪恶,这么多年,心甘情愿……

那要多么伟大的决心和勇敢,他为了那个凶手,黑暗且堕落着,心甘情愿……

“而我梁楚,一直昧着良心隐瞒真相,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去揭露。”

“我是帮凶,从娶她进门开始就在错,一直错,步步错,越错越深……”

梁楚已经声难自控,平时供朱宝珠依靠的宽厚双肩在嗖嗖发抖,朱宝珠发不出声音,不知道是该破口大骂他的软弱,还是温柔安慰他要振作。

“我总是想,那次要是被烧死的人是我,该有多好。也省得这般累人的活着,那两年,夜夜噩梦,睡不安稳。”

朱宝珠心里难受至极,总有什么堵在心口无法发泄。她厌恶这个男人暴露的软弱堕落,听到他说恨不得死去,偏偏又恐惧的无法自持,朱宝珠在心底呐喊:你要是死了,我该如何?你就一定要背负那个女人的罪恶,一定要替她承担所有吗!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去守护……

可是朱宝珠知道,这世上一切爱,都是情难自禁……没有愿意不愿意,是天意,是命……

“我要是能早些遇到你,该有多好。”

这世上情与爱,缘与分,谁能在最好的年华遇上最对的人。

这世上恩与怨,冤与孽,谁能在最对的年华遇上最美的人。

朱宝珠无法回应梁楚的心头殇,她知道梁楚活得痛苦,活得无奈,可是他的无奈和痛苦,不能算在她与他的情意上。她不是那个拖他下地狱的女人,她不是那个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女人。

他的殇,他的爱,他的怨与恨,统统都与她朱宝珠无关。

她除了是他的妻子,什么都不是。

要如何去和这样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他是个骗子,骗她坠入怀抱,从此必须跟他一起沉浮。

她 佩服他爱护一个人的胆量,这样的勇敢,她还无法做到,她还没有万劫不复。

“梁楚……”她低低呼喊,哑哑的声音,像哭。

梁楚抬头去看她。

只看到她慢慢远去的背影,素淡的衣纹在风里荡漾,渐行渐远。

朱宝珠魂不守舍摸回城郊,穿过可怜的难民群,一些老弱妇孺拉着她的衣角哀求女菩萨好心女菩萨给点吃的吧,朱宝珠心里讥讽,女菩萨,女菩萨可不懂人间疾苦,女菩萨可不知人间情爱,女菩萨不愁美丑,女菩萨不愁嫁,女菩萨不愁丈夫心里有没有她,是不是只有她,女菩萨哪会这么落魄……

朱宝珠摘下玉臂上的一对银镯子,随意丢给它人,没精打采道:“去乡下农家换些吃的,能换好多……”

“多谢女菩萨,菩萨心肠的好人啊……”

那些人叩谢,女菩萨早就飘飘然走远了。

直直穿进城门,女菩萨一时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想一个人静静,静静地,想清楚。

哭过以后才可以笑,而她昨夜流干了眼泪,现在,哭不出来了,要如何笑?

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里,日上三竿也不知,腹中明明空虚却不晓得饥饿。

梁楚找到朱宝珠时,她正独自站在一条河边,摇摇坠坠,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一命呜呼。

梁楚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大呼一声宝珠便扑过去将她拽开,歇斯底里道:“你想死吗?”他真的有点糊涂了,宝珠为何要如此,她可以鄙夷他,唾弃他,但是不该这样作践自己,不该这样伤害自己。

朱宝珠被吼醒来,怔怔仰脸望着一脸焦急的梁楚,一字一句道:“梁楚,我想回家。”

梁楚忙不迭地点头,边答着带你回家边将朱宝珠背起来,还是那样沉的女子,他却一辈子不想放下来。沉甸甸的压力,叫他无尽安心。

背上的朱宝珠不做挣扎,任由他背着自己缓缓前行,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朱宝珠暗嘲,她想回的家,不是梁家啊。

可叹,远嫁出去的女子,只有这么一个家可回。

梁楚一路背着朱宝珠进了梁府,引来下人们担心的问候,各个还以为夫人出了什么意外。

玉容得了消息,立即随一男子急急前来相迎。

伏在梁楚背上的朱宝珠看到那男子,厉声道:“让我下来。”

梁楚哪敢多说,赶紧放开她。

朱宝珠落地站稳,三两步朝着那男子疾驰而去,一声三哥,唤得满是酸涩。

朱远乔哪里晓得与亲妹久别重逢,妹妹却是未语泪先流,那一声三哥,叫得他好心焦。

这个妹妹,岂是会轻易落泪的女儿。

“宝珠,你一见三哥便哭,这叫三哥如何骂你训你?三哥可是带着满肚子唠叨要对付你,你这一嫁,把爹娘都给折腾病了,你说你该不该骂?”朱远乔是朱家唯一的文人秀才,面相斯斯文文,身形算得上结实,个子却不如梁楚这样的北方男子高大,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犹如市侩商人的狡黠,一眼瞧去,便是个聪明且见过不少世面的人。

朱宝珠听罢果真是不敢哭了,急切追问:“爹娘都病了?那你还出来做何,你何不在家里照料他们,是我不孝,我是……”

朱远乔见她神色异样,拍拍手叹气道:“宝珠,爹娘让我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过得好,他们就好,明白吗?”

朱宝珠闻言眼泪一下落下来,软软靠近朱远乔的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大声告诉朱远乔:“我过得……很好……很好啊……很好很好……”

这一天来临之前,她真的过得很好很好很好啊……

离家大半年,只有这一天过得很不好,所以对比一下,她朱宝珠,真得过得很好很好。

三哥若是早一日来,宝珠一定对你笑个够。

伤过了,哭过了,朱宝珠累了,午膳还没开始,朱宝珠便回房沉入梦乡。

开饭时桌上只有梁太爷,梁楚和朱远乔三人。

朱远乔不用问也知道妹妹跟妹夫吵架了,而且吵得很厉害。

对着一桌子好酒菜,朱远乔和梁楚都没什么胃口。 "

两个男人闷闷的喝了几杯酒,梁太爷打圆场:“小舅子远道而来一定十分辛苦,势必要在梁府多留些时日,小舅子有何地想看想瞧尽管找小儿带路,安水很多地儿的景致不错。言章啊,你傻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最多话说了,别怠慢了客人。”

梁楚只好勉强挤出笑容举杯敬朱远乔:“我敬三哥一杯,路途遥远,辛苦了。”

朱远乔客气地接受,拿起筷子开始吃菜,过后才道:“我这妹妹虽从小不愁吃穿,但受的苦也挺多的,我想妹夫你也应该知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