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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Q无下限(55)

身为一个加强型的‘贱受’,别人越是对我好我便越是不知该怎么办,被弄得没着没落惶惶不可终日,时常在以身相许还是同归于尽之间挣扎徘徊。

有时候想想,我俩这种关系其实挺变态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我变态还是他变态,还是变态VS变态……

翌日早起,我打着哈欠刚下楼,就见林木森自外推门而入,看到我便是灿然一笑:“正好,快来吃稀豆粉,是在你最爱吃的那家买的。”

“你去和顺了?一大早的跑那么远干吗?”

“买点东西。”

“噢。”

刷完牙洗完脸我依然没有完全醒困,耷拉着眼皮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早饭。

林木森不知何时转到了我的身后,手掌抚上我的发心,揉了揉,而后双手轻轻拢起了我的长发。

明显可以感觉得出,他很紧张,手指有些发颤,动作相当笨拙。我甚至听到他偷偷长吸了一口气,再一点一点悄悄吐出。

这样手忙脚乱地倒腾了足有五分钟,我感到发端一紧头皮一痛,正龇牙咧嘴,便听那个为我挽发的人用不再清冷的声音笑着说:“辛阔,你头发盘起来,也挺好看的。”

我掏出随身的小圆镜照了照,哀叹:“你的审美观啊……”

“是……是我不会弄。”

我将镜子转了个角度,瞧着从乱土堆一样的发髻中探出的发簪尾端,古朴的木质下面,缀着小小的浅碧琉璃:“你刚刚买的?”

“嗯。”

稍稍再转个角度,便能看到林木森的额前鬓脚都挂着细密的汗珠,唇角抿起,敛下的视线与我在镜中相触,相聚。

我顿了顿,转过头仰起脖子望着他:“谢谢,我很喜欢。”

“以前我从来没有给女孩子梳过头。现在我开始学,以后……”林木森垂首看着我,朝霞透过他长长的睫毛映入清亮双眸,仿若盛载着无边星光:“我天天给你盘发,好不好?”

我愣怔良久,方笑了起来:“林木森,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肉麻。”

他扬扬眉,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流氓架势:“今天我把你的长发盘起,总有一天,我会扒了你的嫁衣。”

我:“……”

朝阳洒满小院,湿润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周围有鸡鸣狗叫,有带着浓浓方言味儿的招呼问好。

这里的一切尚显陌生,然而不知是否因了面前的这个人,竟让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只是,当我迎着东升的旭日闭上眼睛,所能看到的,依然还是满目橘红。

与那天,那个说喜欢看我扎马尾的人为我洗头发时,与那晚,那个说再也不会让我哭得丑极了的人与我相拥而眠时,在我眼前出现的色泽,是如此的相像。

(58)

1945年8月15日,中国抗日战争全面胜利。

2013年8月15日,一位抗战老兵默默去世。

袁老是贵州人,当年参加远征军出国作战,经九死一生回国,又参与了收复腾冲的战役。后因负伤,且不愿中国人打中国人,便脱离队伍留在了当地。娶妻生子,一晃便近七十年。

老人一生多舛,却生性豁达开朗,对加诸于身的各种不公从未有半句抱怨半点不甘。总是笑呵呵地说,比起他们啊,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们,指的是那些战死的战友。

我见过好几位已然神志不清的老兵,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今夕何夕,甚至连身边的亲生子女都完全认不出来。却能清晰地说出当年的队伍番号,参加过什么战斗,班长叫什么排长是哪儿的人……

支撑这些老兵咬牙活下来的,或许正如袁老所言,是为了记住那些埋骨他乡的战友,是为了活着看到他们的报国之举得到承认的一天。

我曾亲眼看到一位病重的老兵,在得知来看望自己的朋友是来自北京时,顿时老泪纵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政府派人来看我们了,政府没忘了我们……

没有人想要对他解释,其实来看他的,只是普通人,谁也不代表。

袁老的老伴多年前一场重病后,便有些痴痴呆呆。

平日里,袁老摆摊做小生意,她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谁跟她说话也不理。

袁老下葬那天,她忽然抬起头望着天,用苍老含混的声音悠悠地喊了句:“好喽,归队喽!”

整个送行队伍,无不痛哭失声。

天上的云卷云舒,是战友们来接他了吧?

一个甲子后,终于归队了啊。

当年‘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山河一寸血’,而今惟愿,魂兮,归来。

送完袁老最后一程,我和林木森来到‘国殇墓园’。

来凤山下,叠水河边,长眠着八千远征军的英灵。

此处终年草木长青,松柏挺立,墓前的祭拜鲜花一年四季从未间断。

我望着在松杉竹柏间怡然自得的小松鼠,心中的难过渐渐平静。

虽然看上去我们是来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老兵的,然而事实上,被帮助的人,是我们。

就像飞满刀常说的,和老兵们这一生比起来,咱们这些人无论功绩还是挫折,都毛也不算!

所以,有什么理由自怨自怜,又有什么资格不好好活下去呢?

此间的静寂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我接起:“喂BOSS,你可算有空想起我了。”

何决爽然一笑:“得得得,我现在时间紧迫没工夫跟你闲扯。记住了,9月9号上午9点9分,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嘞!”

“对了,要携家属出席,我可给你留了两个位置。”

我一愣。

因为不想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何决,所以他一直不知我与沈佑已成陌路,正犹豫要不要说清,便听他又问了句:“你俩什么时候办事啊?”

身边的林木森恰好转头看过来,眉目疏朗,唇角含笑。见我发呆,便将掌心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按了一按。

我思绪蓦地一沉,旋即笑着回答:“我们,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

再给我点时间,只要,再多点时间。

放下电话,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木森,要离开这儿了,真舍不得啊。”

林木森的指尖微微一颤,旋即紧紧握住我的手,淡淡地应着:“嗯,我也是。”

我原本打算,八月底走,先回校办理相关留学事宜,然后去上海参加完何决的婚礼后,就与林木森直接去美国。

然而,仅仅三天后,我们便匆匆离开了腾冲。

孟爽和夏燕出了车祸,一死一伤。

第四十章

(59)

毕业一年后,全班同学再度齐聚,在孟爽的葬礼上。

八月末的东北炎热未消,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眼泪仿佛还未来得及流出,便被蒸发殆尽。

孟爽的父母都是还没到五十的年岁,却在这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中,一夜斑白了两鬓。

白发人送黑发人。

遗像上的孟爽,仍是那般笑得没心没肺,在最张扬最美好的年华,被定格成了黑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