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人搭理的胡悠只好很无聊地窝在软榻上看书,不多会儿,便静下了心。
“还热不热了?”
“不热了。”
“去把外套披上。”
“哦。”
胡悠乖乖照办,然后给苏晗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左手边,帮他磨了会儿墨,轻手轻脚将散落在桌上的几本书放回书架,接着继续安静地看自己的闲书。
时间流淌,寂然无声,一如过去的几千个夜晚。
这份熟知和默契,历经了十年的提炼打磨,早已渗入了彼此的血液,此生此世永难剥离。
苏晗刚把公务处理完,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的胡悠便又悄磨叽溜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蛋羹。
“搞定了?时间正好,快来吃宵夜喽!”
“你又饿啦?真是越来越像猪了。”
“呸,这是给你做的,要像猪也是你先像。不过就你这小身板,最多也就是猴哥。”
苏晗笑着吃了两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来:“差点儿忘了,‘庆丰号’的糖炒栗子,前儿个路过的时候顺便买的。”
“哇!这种好东西居然不早拿出来。”
“早拿出来你吃得下吗?栗子不容易消化,马上要睡觉了,少吃点儿。”
“知道啦知道啦,吃你的蛋羹去。”
借着烛火,胡悠边剥边吃,转眼已是十几粒下肚。
她喜欢放烟花,喜欢吃‘庆丰号’的糖炒栗子,所以他以权谋私贪了,路过顺手买了。即便,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苏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食物,一抬眼,见她正直愣愣看着自己:“悠儿,吃撑着了?”
“你怎么从来都不想好事?”胡悠没好气地晃晃两颗最大最饱满的栗子:“张嘴!”
苏晗从命。
“味道不错,很甜很糯。”
“那当然,我特地挑的。”
他不大爱吃栗子,除了她亲手挑出来的,因为那必然是最好的。
他也不爱看烟花,除了她亲手去点燃的,因为那必然是最美的。
这些年来,他给了她很多,而她所回报的,则是一个‘最’字。
这‘最’里,还包括,最爱……
若非最爱,如何会甘愿将一生付与他人。
莫非情到深处,便是放手……
像是被栗子的残渣所呛,苏晗突然掩口一阵轻咳,胡悠忙将茶递给他,替他拍胸口顺气,又转到后面轻轻抚背:“你两天没回府,该不会一直没休息吧?”
“凌王找我有要事相商,所以只小憩了几回,不碍事的。”
“哪里有这样的老板,也太能剥削了!”
“眼下是非常时刻,放心吧,不会一直这样的。”
“放心……”胡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见他终于停止了咳嗽,便改为揉捏双肩,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白朔了。他……他说要赶回梅岭接任掌门。”
苏晗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他还说,你的病一定要好好休息调养,至于究竟该怎么做,他早已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还说,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便是大罗金仙也……”
“这家伙就爱口无遮拦吓唬人,你都吃了那么多次亏了还不长记性。”苏晗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吗?”
听胡悠半晌没做声,苏晗只好轻叹着握住她的手:“凌王已经答应我了,过完年就放我一个长假,只管吃饭睡觉养花逗鸟,什么时候病全好了,什么时候再办差事,这总行了吧?”
“过完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胡悠的声音有点发抖,自后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颊边:“看样子,这个年我不能陪你过了。白朔走了,维扬马上也会走,幸亏还有凌王,否则你一个人……”
苏晗只觉如坠冰窖般浑身僵硬,用尽力气方能勉强维系表面的平静:“悠儿,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
“我就更不用担心了,于公于私,萧烈都会好好待我的,况且还有……那个爹,所以,我一定会过得很嚣张很得瑟。”
“什么叫那个爹……”苏晗失笑:“他是你的亲人,最亲的人。”
“我最亲的人是你!”胡悠脱口而出,觉得他脸颊的温度像是猛然低了些,忙贴的更紧:“总之,我会过得很好。”
苏晗轻轻颔首:“我也是。”
吸了吸鼻子,不想再惹他难过,胡悠转到他身侧,拿出一张纸来:“对了,白朔还让我交给你一张药方。”
“让你给我?他又不知会碰到你。”
“是他当场写的,这家伙越来越诡异了。见到我和臭小子的时候就跟见了鬼一样,连连说‘疯了疯了都疯了’,又说什么‘天下最难得的便是两情相悦’,还什么‘不忍心’什么‘尽人事听天命’啊之类之类的。我看他才是疯了呢!”
苏晗仔细瞧了瞧方子,拧眉思量:“还说什么没?”
“哦,给我方子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愿不愿,敢不敢’。”
低声念了一遍,旋即唇角一勾:“有何不愿,有何不敢。”
胡悠纳闷:“什么意思?”
“男人的事,女人少插嘴。”
“……切~”顿了顿,还是觉得不放心:“白朔的爹和大哥毕竟是因为你才……”
“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要报仇,也必不会用这招。因为在他心里,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害人的。”
“我也是这么想,不然也不会把这方子给你……”说完,便笑嘻嘻把剩下的栗子揣进怀里,端起空碗,大声吆喝:“吃饱喝足,上床睡觉!快点快点,不许再磨蹭了,明天不到日上三竿不许起来!”
“悠儿……”
“干嘛?”
“半夜不许偷吃!”
“……我又不是耗子。”
“悠儿……”
“又干嘛?”
“这两天不要出门,最近入城的人多,不大太平。”
胡悠停在门口,转头露出坏笑:“萧烈既然想娶我,就得有本事保护我。事情都是他招惹来的,自然要让他想办法去解决。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那还争什么皇位?小舅舅,你不要把什么都自己扛下,否则的话,不是太便宜别人了吗?”
苏晗一愣,一笑。
确有几分道理,也许,是应该和萧烈联手。为了能最大限度保证悠儿的安然无恙,更为了让萧烈明白,悠儿的背后不仅有贺问尘,还有他这个小舅舅。
走出书房,风吹得脸冰凉,眼眶却滚热。
很想把仅剩的相聚时光全部都耗在他的身边,一分一秒也不离开。可是,却又害怕与他待在一起。
因为,其实所有的决心所有的坚强在看到他的霎那就已经土崩瓦解。有好几次都险些说出口,干脆什么都不要管了,逃吧,逃开这一切,哪怕只能逃得一天逃得半天,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是立即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