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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悠(85)

“三年前我在贵国京城的茶坊里偶遇一位姑娘,发现其长相竟和羽凰将军年少时惊人的相似。”

“人有相似,不足为凭。况且羽凰将军年少时,四殿下也不过是个小小孩童,事隔多年,记忆早当模糊。”

“没错,所以我派人回国将相府里贺问尘亲笔所绘的爱妻画像描摹了一幅,又派人查了一下那位姑娘的来历身世,尽皆符合。”

“事有凑巧,在所难免。”

“也对,所以我再次派人将那位姑娘的一处胎记画了下来,经贺问尘亲自鉴定,与其女身上所有的无论是位置还是样子甚至颜色都完全一样。敢问苏兄,如此多的线索,还会是凑巧么?”

萧烈轻飘飘的一句问,却如千钧重担般瞬间压垮了苏晗的全部防线。

凌王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四殿下说的,是悠儿?”

“正是。我此番前来,另有一项重任,便是迎回本国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儿,让其父女团聚。”萧烈笑着对苏晗拱了拱手:“我且代替贺相多谢苏兄这么多年来对其爱女的养育之恩,也多谢苏兄为我教出了一位这么好的王妃。”

苏晗笼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语气神情却仍是温润平静:“贺相的谢意,苏某愧受。至于四殿下的,还请收回。”

萧烈挑了挑眉:“这是为何?”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轻笑出声:“说起来,如果按照那丫头的辈份算的话,我岂不是成了苏兄的晚辈?”

“不敢当。”苏晗暗吸一口气,声音清朗:“即便悠儿是贺相之女,也不表示她就会嫁于四殿下为妻。依苏某看,四殿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萧烈照旧斜挑了眉眼:“愿闻其详。”

“因为悠儿不会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她不愿,我,不许!”

“你怎知她不愿?你又有何立场不许?”

苏晗清澈的眸子里再也压抑不住波涛汹涌的情绪:“就凭我与她朝夕相伴整整十年。她的所思所想我全都明了,她的所有决定全都必须要有我的参与!”

萧烈蓦地大笑起来:“苏兄,你与本国丞相之女有这般深厚的情谊实在难得。只不过,我想提醒你两点:第一,相比较已经大部分归我麾下的武将而言,我更希望得到文臣的支持。所以我宁愿放弃与凌王殿下的协议,转而去跟太子殿下谈谈买卖。我知道,他不可信也不可靠,我也没打算与他精诚合作,反正与我而言,哪怕是趁乱劫掠点财货也算军功一件,而他则巴不得能有我的军队助威壮势。我想,太子殿下会毫不犹豫的把我要的人交给我。

第二,就算你们最后大事得成,我也只需散播一个消息,就说你苏大人的外甥女乃是敌国大臣之子,暗中潜伏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趁机窃取情报。到时候,大局初定的凌王殿下也许能以不知情为由保下苏大人你,但那丫头呢?你是看着她被处死,还是让她回到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亲人身边安享荣华富贵?”

苏晗动了动嘴尚未出声,紧闭的房门便突然自外被人踢开,一袭白裘的沈棠手持三尺长剑大步而入,寒芒凛冽映着他冰冷若雪的神情,一派肃杀。

“家国天下是男人的事,拉一个姑娘进来做什么?你要战便战,我随时奉陪!不管是太子是晏国还是你澧国,我大梁将士全都一肩扛下!倘若连个女子都保护不了,那我大梁的儿郎们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凌王急忙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喝:“维扬,休得冲动,此事须从长计议。”

萧烈却还是那样闲闲地坐着:“你们瞧,我就说吧,只要小侯爷在场,必然拔剑相向。不过小侯爷,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贺相既然知道了那丫头的存在,肯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接回去。到时候,他只能求助于我的皇兄。我想你应该知道,相比较我那位天天做着一统天下美梦的皇兄而言,我真的是一个非常爱好和平的人。一旦他得了势,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轻轻叹了口气,不羁的神色里露出些许的疲惫和无奈:“只有经历过战场的人,才会知道太太平平过日子有多美好。其实,靠着兵变,我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但只要有可能,我还是希望尽量避免那些生灵涂炭的事情发生。国泰民安,我想这四个字是屋子里所有人最终的志向。凌王殿下,苏兄,你们苦心谋划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个?小侯爷,你率领将士用坚守边关,为的不也是同样的目的?况且,就凭那丫头对梁国的感情,我保证只要有她在,就绝不主动进犯梁境寸土,相信你们亦然。”

沈棠面上有一丝犹豫闪过,旋即咬牙厉吼:“你闭嘴!总而言之你今天不打消那个念头,就休想活着出去!”

萧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侯爷,你弄错了吧?我要带走的,是我澧国的子民,何劳你来拼死守护?”

“她在我大梁长大,就是我大梁的子民,谁也休想将她带离大梁国土半步!”

这时,沉默良久的苏晗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沈棠的面前,轻声道:“小侯爷,请把剑收起来。悠儿她……确是澧国的人,我们没有权力阻止她回去和亲人团聚。”

沈棠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苏大哥,你在说什么?你是要把小胡柚交给这个人吗?你要让小胡柚嫁给他?为了达成你的志向,就要牺牲掉……牺牲掉一个那样全心全意对你的人?!”

苏晗的身子晃了晃,抿紧唇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沈棠呆愣片刻,怒极,将手中长剑狠狠摔于地面,一字一顿:“你,不,配!”

旋即如来时那样大步离开,徒留两扇被踢坏的门在寒风中仓皇打转。

萧烈紧了紧衣袍,定定地看着仿若一尊石像般伫立的苏晗:“其实,你早就见过那丫头的。她三岁那年,我带着她在宫里玩儿,一个没注意竟让她跑到了你干活的地方。那里有块大石头,也不知她是如何爬上去的。摇摇摆摆站在石头的顶端,让下面的你接住她。当时你手里拎了好多东西,匆忙间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就一下子跳了下来。为了这个,你还挨了好一顿罚。”

遥远的记忆冲破层层峦嶂在眼前浮现: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扎着两个冲天辫,张着双臂笑嘻嘻地喊着:“哥哥接,哥哥抱抱!”……

那一次,他没接住她,害她摔破了头,他则被打得好些天下不了床。

几年后,她从山上滚下来,他又没接住,害她像个脏兮兮的泥猴子,他则被一个小尾巴跟了十年。

苏晗惨白的面容浮现一抹恍惚,唇角一点点向上勾起,似是想要笑,却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巨咳。

弯着腰,捂着嘴,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通通从喉咙里咳出来。骨节分明的指间,几缕猩红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凌王见状急忙喊人去找刘大夫,声音都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