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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悠(44)

沈棠见她还有心思调侃想必没啥事,心里一松,方觉背后凉飕飕的竟已被冷汗湿透。接着才发现自己眼下的姿势有多暧昧多不雅,忙不迭翻身爬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红得就要发紫的面色以及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胡悠大乐,这纯情的娃儿真是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调戏两把,但她这次显然是没有机会了。

因为有一个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拽起,力度之大让她差点就脱口叫了出来:“悠儿,你又胡闹了是不是?!”

温润的声音和清澈的眸子俱带上了几分火气,原本略显苍白的面颊也像是被怒意映照出了些许的红晕。苏晗半蹲在地上,气息因为奔跑而显得紊乱急促,握着胡悠双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这样的他,是胡悠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时被吓得傻在了当场:“小……小舅舅……疼……”

沈棠一听这话,不及多想,下意识便伸手推开了苏晗。

不知是这股力道太大还是本身没有蹲稳,苏晗一个大趔趄险些摔倒。从来淡然的神情中仿若有某种不属于他的狼狈和茫然一闪而过,让胡悠的心蓦然揪紧,忙爬过去扶住他:“小舅舅,你……”

只不过短短的一霎那,苏晗便又恢复了常态,暗暗吸口气再度开口时,已是一贯的温言软语:“悠儿,你实在是太调皮了,刚刚如果再度连累小侯爷受伤,你当如何自处?”

嗫嚅着辩驳:“以前又不是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脸厉叱:“还敢犟嘴!”

苏晗这么短时间内的变化莫测令胡悠不敢再多言,只得诺诺点头。

沈棠之前一时情急没有把握好分寸,这会儿又是尴尬又是懊恼。苏晗对他除却有救命之恩外,其本身的才学品性也让他颇为心折,故而一直极是尊敬。此次真不知是怎么了,竟会这般的冲动莽撞。

“苏大哥,对不起,我刚才……”

“小侯爷,悠儿缺乏管教冒失惯了,叨扰多日定有很多得罪麻烦之处,在下代为赔个不是,还望小侯爷海涵莫要与她计较。”

淡淡地截住了他的话,苏晗揖手屈身态度诚恳恭谨,只是不卑不亢间隐隐带了几分疏离感。堵得沈棠僵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应对,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虚扶:“苏大哥太客气了,悠姐既然是本山庄的贵客,我自当有责保证她的安全,又何来的得罪麻烦之说呢?”

悠姐……

苏晗微微一顿,直起身子,抬头的瞬间目光自胡悠的脸上掠过,旋即直视沈棠笑道:“那我便也不矫情了,今日前来是找小侯爷有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片刻?”

“苏大哥请随我往前厅一叙。”

被两人无视很久的胡悠刚张嘴想要说什么,苏晗却抢先一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这次的力道用得尤其足:“还苍鹰?我看你是苍蝇才对!乖乖待在这里不准动,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说罢,便与沈棠结伴扬长而去,只留下胡悠一个人捂着额头连连呼痛。

沈棠走了老远还不放心的频频回头看她,而苏晗,则一直留给她一个挺拔瘦削的背影。

草坪上无遮无挡的,没多会儿胡悠便被正午热辣的日头晒得直冒汗,在不听话和变成烤乳猪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不过为了最大限度的装好孩子,她还是先转到厨房去‘顺’了一壶好茶几样点心,准备借着孝敬之名去谄谄媚套套近乎。苏晗今天实在有些奇怪,弄得她心神不宁等不及要去打探一下。

刚晃进正院,便见前厅的门豁然自里面打开,沈棠满面怒气的大步冲了出来。

胡悠心说今儿个可真是奇了怪了,两个素来脾气涵养好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居然比着赛似的生起气来。难不成是因为天干物燥虚火上涌咩?可她为什么还是如此的心境平和呢?莫非因为这种时节只有阳气大盛的人才会被影响?嗯,他俩倒的确很是具有阳刚之气,那小长相,那小身材,那小性子……

她这边厢正胡思乱想血脉喷张,沈棠那边厢已经三两步冲了过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拖了就走。浑不管她端着的那些杯儿碟儿盘儿茶儿果儿稀里哗啦碎了满地。

“喂喂喂!你干嘛?”

“跟我走!”

“走去哪里啊?你先放开,我跟你走就是了。”

“跟我走!”

“……你傻了啊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啦?”

“跟我走!”

“…………”

胡悠大呼小叫上窜下跳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沈棠老虎钳子似的手,再加上他说来说去就是那硬邦邦的三个字实在是诡异得很,胡悠甚至隐约看到了在他的身周有一层白雾在徐徐蒸腾,估计就是所谓的杀气。

杀……气……

被这个念头弄得打了个寒颤,无计可施的胡悠只好在百忙之中看向前厅,指望苏晗能出来英雄救美。

明媚的阳光遍洒于世,却像是无法照到那个站在门内的人身上。

那一袭半旧的青衫看上去甚为单薄,仿若要被后面的阴影所吞噬,但又仿若一股黑水中不肯同流合污的洌洌清泉。

胡悠胸口没来由的猛然一窒,觉得此时此刻的苏晗是那样的压抑和孤独,她只想不顾一切立即飞奔到他的身边,哪怕只是被他骂几句,只要能让他借机发泄一丁点儿心中的郁结也是好的。

然而,苏晗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意,举步跨至门槛处,将自己曝露在阳光下,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抬手,冲着她轻轻地挥了两挥。

胡悠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匆忙间只来得及做了个口型便被沈棠给拖着拐出了院墙。

‘等我回来’。

这是胡悠刚刚对着他做的口型。

苏晗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一直紧握于袖中的手掌,那里有之前险些摔倒时撑在草地上扎入的尖刺,点点血迹已然干涸。

还记得,在那个残破的小院内,尚是稚子的她小心翼翼为他挑起手中的刺时,专注的神情和细密的汗珠。

转眼间,已过去了好些年,小家伙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孩子大了,他这个舅舅,应该高兴,应该欣慰吧?可为什么,总会有一种异样的不安萦绕于心头?这种不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那一日,也是在这个山庄,白朔一语道破玄机的时候开始。

为什么会这样?

凌王问他,与她之间真的只是舅甥之情?真的希望她早日找个好婆家嫁作他人妇?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当然是肯定的,不然呢?这是人之常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否定?

之所以会有莫名的情绪,是因为不舍吧?不舍一手带大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与别人组成小家,这是每个做父母的都会有的心态吧?

可,又怎会那样恼怒。

看到她和沈棠嬉笑打闹的时候,看到她冲着沈棠展颜的时候,尤其是看到沈棠搂着她的时候,虽然是为了救她,可是,那样近的距离,那样暧昧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