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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勒个去(54)

他静静抬眼,静静答:“施舍。”

“妈的你……”

“是对我自己的施舍。”

我愣住。

潋尘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房窗前,举手拂去窗棂的碎雪:“还记得么,你曾在这儿问我,避世独居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我努力想了想:“当时你只说有事做,但没说做什么。”

“其实在那种地方我所能做的,也就一件,用彼此相连的元神间那点微弱的感应……”他转过身面对我,朝霞映照着他清癯的侧脸,眉目温雅而唇角浅漾:“知道她活着,知道她安好,知道她有了如今的性子成了如今的模样。然后想着这些,学着去笑。”

第四十二章

47)

曾经的妖王,如今的萧遥。

我本认定了这两者是不同的,就像凡人死后,一碗孟婆汤一段奈何桥,便是前缘尽消。下一世,就该是全新的人生。

然而此时此刻,在潋尘那盛载了万年光阴的瞳仁中,却只倒映着一个身影。

或许,当初的他当真不懂喜欢为何物,也确如适才所说,后来之所以不惜代价拼却所有也要让她重生,只是为了施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虽不能生生世世先心动,却可点点滴滴种情根的机会。

就算,便是情深入骨、入魂,亦永不得任何回应。

于是在东皇钟无边的黑暗里,在日日刑责加身的痛苦中,他却在感受着她的一切时,褪尽了冰冷漠然,将她最爱看的清浅笑意浸满眼角眉梢,那般的温暖。

所以,即便她已变得与以往再无半分相像,但于他而言,却并无不同。

而对我来说,虽没有那段属于她的记忆,却又有着和他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份第一次见面便油然而生的熟悉和不由自主的亲近,那份与他一起时常常涌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甚至那份见他为难时的不忍,见他苦痛时的心疼,很可能都只是缘于魂魄碎片上所残留的感觉,还有彼此相连的元神所引发的悸动……

到了今时今日,他对自己的感情终能弄个清楚明白,我却不能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叹气:“你说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到底为了什么?无论是她还是我,都不可能感激你,也更不可能再与你有半点瓜葛。因为于她,再怎样的情深意动都不敌欺叛之辱灭族之恨。而于我……”

“我知道的……”潋尘还是清清淡淡的和煦模样,低低出声打断我的话:“我都知道。”

“那你……”

“你便权当……”他低了一下头,勾了一下唇角:“是我自私。”

我只能无言。

忽然想起在那座江南薄暮春雨霏霏的桥头,我曾和他争论过所谓的前世今生。

我说抓住已逝的往事不放,还想让已经重活一世的人也想起来,是自私。像死胖子那样舍了一切换来对方一世因无知而无忧,也是自私。

我还说,若换了是我,宁愿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也不要那般忘却所有的活着。即便爱似砒霜摧肝断肠,即便恨已然成了跗骨之蛆,即便时时刻刻如堕阿鼻,也一定要清清楚楚的记住。若不能明明白白的活,倒不如彻彻底底的死……

如今想来,不知当时听到这番话的他,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而那会儿大言不惭的我,现在又如何了呢?

若是可以选,我不愿记起也不敢去死,我就想稀里糊涂的混日子。

我是萧遥,我为怂包代言……

默默擦了一把辛酸泪,我转而问道:“对了,烂酒鬼也参与那一战了吗?”

“没有。”潋尘略一迟疑,即坦言:“他天性懒散,对任何争斗皆无兴趣。认为与其像我这样劳心劳力的盘算设计,还不如多喝几壶酒来得痛快。后来又觉得洪荒乱世看得心烦,便索性长居三十三天之外。他法力无匹,加之地位超脱,所以才将你托付于他。”

我拍拍胸口:“这就好,没认贼作父。”

潋尘笑了笑:“他倒不是故意对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大约只是觉着好像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便懒得提了。”

“噢,那他究竟是谁?”

“与鸿钧齐名,陆压。”

我眨眨眼,努力做出惊讶的表情:“哇!好厉害!”

潋尘看了看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嘿嘿,机缘巧合之下……”

他则波澜不兴地淡淡道了句:“你既然有昆仑镜,倒也不足为奇。”

这下我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你怎么……”

“当年一战的知情者,或物化或退隐,几乎全都不在了,所以你当然不可能是从别处听来的。况且,有些……细节,也只有当事者才会知道。”

“比如,第一次握你的手?”

潋尘的神色一顿,却没有理我,仍自顾自继续言道:“据我所知,昆仑镜为截教通天所有后,融入了自身精血重新练就。所以既然法器还能用,那么其主也必然无恙。杨戬此前只说昆仑之巅住着的是一位脾气古怪的前辈,我和陆压便也就没有多问。这般看来,其实就是传闻中早已灰飞烟灭了的通天。”停了停,又对着我微微笑了一笑:“也就难怪,会教出夜墨那样的徒弟了。”

我张张嘴,叹为观止:“你还能推断出什么?”

“他把昆仑镜给你,就是让你知道自己的来历过往。而他没有带你回昆仑之巅,则是要逼着你去面对看清一些东西。其目的,应是为了徒儿好。”

“……你手里也有可以偷窥的镜子吧?”

“不过是对心性的一些揣度罢了。通天曾经甚是狂傲,一心要依着自己的想法将天地格局推翻重建,结果却只能亲手将弟子送上死路,偏他活了下来。这两千多年来他是怎么度过的暂且不论,但那份对门人的愧疚,恐怕是要在如今唯一的徒弟身上弥补一二。”潋尘抿了抿唇,看着我温言:“也就当然无法容忍徒儿喜欢的,是个还有前缘未了而不能一心一意相待的女子。”

我心里忽地有些发堵,不愿与这样的视线相触,低下头踢了踢路边的积雪,闷着声音:“就不怕我跟着前缘跑了,徒弟找他拼命!”

静了片刻,方听潋尘轻轻道了句:“怎么会?”

我跺跺脚,便也只能笑嘻嘻应道:“可不是。”

冬阳渐渐升起,薄雪开始融化,偶有水滴自屋檐滚落。

“既然通天在昆仑,那他必定有办法可以让你回去,也就不劳我费心了。”潋尘及时摊开掌心,接住一粒险些掉在我前额的水珠,又顺势将我向一旁揽了揽,避开时有水落的檐角:“至于那些往事,本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像你说的,你现在只是萧遥,只要简简单单的逍遥生活就好,别的一概与你无关。”放下手,拢入袖中,仍是和和煦煦的温文神色:“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也没什么,只当听了个故事便是。而且,这个故事已经很老很老了,里面的恩怨情仇是非对错,早就尘归尘土归土,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意义。所以听听便算,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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