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着青色布衣的瘦削背影，忽觉脑中似被一股大力猛撞，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想要汹涌而出：
“你……你该穿白色的衣服……如天上的云如地的雪……白色的……那个地方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干净啊……”
我弯下腰，用拳头使劲砸了砸轰鸣不止的脑袋，那里仿佛正有无数纷繁叫嚣着的破碎画面，如脱了缰的烈马一般横冲直撞。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被石头砸傻了还是喝醉了？
一抹冰凉覆上我的脸颊，同时，像是有一股极霸道的力量自眉心贯入，顷刻便抚平了我脑子里的乱象。
“擦擦吧，都快像一只小黑猫了。”
接过潋尘递来的湿巾，看着他促狭的笑容，我只觉神清气爽烦闷顿消，不禁有些讪讪地傻乐着，顺便对自己刚刚那种莫名其妙的表现狠狠鄙视了一把。
刚想说几句废话找回点颜面，不料潋尘却突然面色煞白背过身去，剧烈咳嗽了起来。
压抑的声音，微躬的身子，让我瞬间慌乱异常。箭步冲过去扶住他，却哆哆嗦嗦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今日绝对是撞邪了或是被诅咒了，否则怎的会如此抽风不休的大异常态？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胡思乱想，颈间的那串白色珠链竟忽地发出一阵耀眼光芒，似是向着潋尘而去，但堪堪近身之际，又退了回来。在我的眼前盘旋萦绕着，状如徘徊挣扎，片刻后方才一点点消散。
而他也终于勉强止了咳：“这几日，有些着凉。”
笑颜依旧，然，音甚暗哑。
我于是拍拍胸口，咧咧嘴，很配合地摆出一副松了口气放了心的模样。
可是，他指间和唇边的殷红，还有，逼退珠链白光的那个他匆匆结起的符印，是怎么回事？
这白色珠链颗颗圆润粒粒剔透，虽不知是何材质，但触肤温润，极是舒服。
自我有意识起，便已戴在颈间，几千年来，须臾未曾离身，然而，却从未发生过刚刚的那种情况。
第六章 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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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懒虫别睡了，快帮我梳头！”
难道死小孩都不用睡觉的吗？！一大清早我便被火儿给强行拖了起来，这小东西醒酒之后不仅精神暴好，脾气也暴涨。
“哎哟，你弄疼我了！”
“哎呀，不是这样的！”
“喂，你到底会不会啊？”
“哼，难看死了难看死了，你真是个笨蛋妖怪！”
……
我圈圈你全家个叉叉啊！
本妖怪纵横世间数千年，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再说，我连自己都只是随随便便挽个发髻就打发了，如何知道这种细细软软的娃娃头发要怎么去弄？
“要不是看在你老爹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拔成小秃子了！”在一刻不停的尖利童音嚷嚷中，我咬牙切齿地暗暗腹诽着，费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忍住了‘辣手摧娃’的冲动。
“火儿呀，你爹爹呢？”我拼命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没那么像狼外婆。
“要你这个笨蛋管！”
我告非，我忍！
“火儿呀，你爹爹也是麒麟吗？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才不告诉你这个笨蛋！”
我太阳，我再忍！
“火儿呀，你爹爹是不是着凉了？我看他好像不大舒服的样子哦。”
“你这个笨蛋还好意思问？！”
他喵了个咪的，一口一个笨蛋还没完了，佛也要上火啦！
我眼冒绿光青面獠牙地瞪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后脑勺，正想直接一把捏死拉倒，却不料前一刻还臭屁无比的死小孩居然抢先一步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你你！……唉，火儿乖，火儿不哭，我是吓唬你玩儿呢！”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我只好陪着笑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话说，这麒麟啥时候长了后眼的？
“爹爹受伤了……在那个地方待了几千年呢……爷爷说爹爹伤得很重很重……爷爷让爹爹拿回法力，爹爹不肯……后来爷爷走了……让我跟着爹爹，照顾爹爹……可是，昨天你让爹爹伤到了心脉……全是因为你！都是你这个笨蛋妖怪的错！我讨厌你讨厌你最讨厌你！”
火儿抽抽噎噎着连哭带说，伤心欲绝泪水滂沱，我却被一通‘爷爷爹爹’的给绕了个晕头转向。不过，在最后的那句怒吼中，好歹弄明白了一点，我的确是犯错误了。大概是灭火的时候动用了法力所以伤到了吧？
唉，貌似害了人家的亲亲老爹，也不怪人家对我没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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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儿，又耍小性子了吗？”
“爹爹！”
我尴尬地傻站在那儿，火儿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模样，足可毫无争议地坐实我这老妖怪欺负小朋友的罪名。
潋尘弯腰将女儿抱起，为其轻轻拭去泪痕。随后对我歉然一笑：“火儿这丫头的脾气是大了点儿，说话也常常不知轻重，你别和小孩子计较，莫要往心里去。”
我张了张嘴却未言片语，只看着他愣愣地发呆。
他的脸色不大好，神情也有些憔悴，不过这些都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
昨日初见时他戴着斗笠，后来天黑了视线昏暗，所以，我竟全没看出他已霜染两鬓。
以古朴竹簪松松挽起的发鬓两侧，满是星星点点的银丝，在初升的灿烂朝阳下显得是那么的刺眼，我只觉心中猛然间一紧，堵得几欲窒息。
这两天莫不是我这妖怪脑壳真出了问题，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吧？
“爹爹，我就说她很笨嘛！连给我梳头都不会。”
“不许这么没礼貌！”
潋尘刚一轻声呵斥，火儿的小脸立马下搭，眼看着就又是一场决堤的水患。我连忙收拾见鬼的心情抽抽嘴角，假笑两声：“没事没事，我的确是没给小娃娃扎过辫子。”
“哼，你明明连自己的辫子都不会弄。”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祈祷你个小麒麟永远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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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火儿的一头乱发在他的手中变为两个煞是可爱的‘小包子’，被强行拖起尚未来得及梳洗打扮，以至于活脱脱一副疯婆娘德性的我，赤*裸*裸的再次妒忌了。
许是我的垂涎欲滴两眼赤红表现得过于明显，又或者是因为我的造型确实有碍观瞻，总之眼下，潋尘那修长的手指正轻抚着我的黑发，指尖的温度穿过万千的青丝直抵我的心房。
我老老实实地坐着，感受着身后所传来的气息。
温润，如玉。
原来，清晨的山谷竟是如此寂静，静得我仿似能听到万里之外大海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