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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53)+番外

他身形向前动了动,我急忙摇手,冲过去不由分说关紧殿门,复跑回青鸳身边,不及细细思考,劈头盖脸低道:

“你怎么敢杀他?”

崩溃并歇斯底里后的青鸳怔怔忡忡,失魂落魄。

情急之中,思路没理好的我却口若悬河,在她耳畔沉声道:“青鸳,你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你怎么敢杀他!”

她耳朵微微动了动,我继续理直气壮道:“青鸳,我只是个野神,不懂什么恩怨情仇,我就事论事,但求一解。他拿住你我两人,是否曾以我为要挟,强迫你乖乖就范?”

她紧了紧拳头,泪眼濛濛看我。

“你二人争吵,我也在场多次,始终有一事不明。以他不择手段的个性,也曾用你堂兄,你南桑国的子民,甚至狴犴、我、你大姐,还有现在侍奉你的宫女,但凡你认识喜欢的,每个人的性命他都视若草芥,都拿来要挟你不许自残,不许逃跑,是不是?”

她恍惚点头,直勾勾盯着我。

“除了这两点外,你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给什么,你要捅他,他也站着让你捅个痛快,他对你到底有多迁就喜爱,你不会没有感觉的!”

青鸳眸色黯淡,紧紧咬住下唇。

“更奇怪的是,他明知你对我有多重要,明知你对你堂兄有多重要,但他从来不拿你来要挟我们,为什么?”

青鸳垂头不语。

“因为对他而言,什么都不及你重要!因为在全世界所有人中,最爱你的是他!”

青鸳额际冷汗涔涔。

我再接再厉:“你识大体,你为了保住我,保住你堂兄,保住南桑,知道不能自残,你既然知道这点,怎么还敢对他动刀子?你就不怕刺杀失败,他会杀了我,杀了你堂兄,杀了你么!?你就不怕你刺杀成功,炤国新帝会举兵覆灭你南桑国,不留寸瓦吗?”

青鸳惨白的面色已近透明,隐约可见薄细的青涩血管。

“青鸳。”我扶住她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道:“下刀子的时候,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他会不躲不避……?”

她身子缩了缩,眼神骤然飘忽闪烁。

“你是不是……”我凑得更近,“恃宠而骄,心底就觉得,他无论如何不会把你怎样……”

她一把推开我,紧紧捂住耳朵。

我被她推得趔趄往后坐在地上,凉笑:“你明明就能感觉到他对你无止境的宠爱,你就是笃定他不会把你怎样,你才敢这样肆意妄为,你根本没想过他不会躲,所以你从来没真的想杀死他……青鸳,你叫我别背叛你,其实你是想对你自己说,要你自己不要背叛你自己吧。”

“不要说了!”青鸳骤然尖叫,老羞成怒盯着我,“你剖析这么清楚有什么用呢,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你非要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不留给我么?!”

“尊严到底算什么啊!”我迅速爬到她身边,使劲儿把她拖到巨大的铜镜前,掐着她下巴道: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既然你无论如何都得活着,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你只是过不了你自己这个坎儿!为什么不正视自己的想法,为什么非要反其道而行。”

青鸳狼狈不堪,凄然一笑:“坎儿?”她从镜子中盯着我,泠然轻语,“槿儿,你觉得,这只是个坎,闭闭眼睛就能过去么……”

失去至亲,侍奉仇人的痛苦……我没有经历过,没有立场责怪她,只能一声嗟叹,黯然神伤:

“除了爱上他,你根本无路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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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头丧气撤开手,曲坐地上发怔。

而青鸳被我说破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面对的心思后,抑郁不振,一动不动抱膝埋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总比刚才拿把匕首乱挥来得安全。

我一靠近她,她就阴阴沉沉往旁边缩,我也就不勉强,离她两步距离盘坐着。良久之后,感觉她似乎靠着柱子累极昏睡过去,我蹑手蹑脚靠近,准备把她搬上床,还没正式动作,就见玠梧无声无息走了过来。

他解开披风裹住她蜷成一团的身子,蹲跪下去,十分轻柔地把她横抱起来,平放软床上。

然后就跟个石雕似地立在床头,不声不响不动不移。

我只好自己挪地,临走前掩上寝房大门,睨着玠梧孤高萧索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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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出兵宋国,玠梧不曾在青鸳面前出现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夜晚的公主殿,唯独能睡好觉的只得青鸳一个。

每晚她睡着以后,玠梧都会来看她。

某日凌晨他悄悄推门出来,见我这边烛火闪烁,还没休息,于是进来小坐片刻。出征前玠梧下令兀屠不得再强迫我吸人血魄,是以这段日子他与我尽量避免接触,但每日聊上一盏茶时间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后来渐渐养成习惯,他夜里过来,先来我房中,问问青鸳白天的情况,然后去她房里。我本来就不需要如凡人那般睡太久,总归是要等到玠梧以后才休息。

当然,有个人比我们都辛苦。私底下我悄悄问玠梧,兀屠是不是从来不用睡觉?

玠梧告诉我,上古之战他灰飞烟灭之际,鬼车拼死保下这一丝剑魂,此后千万年来,兀屠看护鬼车之余,还要不断消耗自身元神灵法来护住这来之不易的一丝魂魄。

莫说玠梧投入凡胎迄今,这之前千万年来兀屠都不曾阖过眼。

我唏嘘感叹不已。

像我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总是特别佩服与我全然相反的,意念强大执着的家伙。

再在寝宫内院中看到那柄双面无刃的骷髅龙纹巨剑时,我掠入院中,施法避开障眼术仔细找,发现兀屠就抱胸斜倚在廊庑门柱旁。

看我向他走去,他冷着血泊红眸直勾勾盯着我,这目光着实令我毛骨悚然。

走到他跟前,我还没想明白自己找他做什么,干脆也不开口,就立在他旁边。他身型本来就比凡人高大魁梧,我又是十岁女童的模样,每次看他总得把头仰得高高地,是以有时甚至觉得他是比玠梧更有压迫感的人。

这么多夜晚,我倒真见过有自不量力的散仙下神途径皇宫,察觉魔气森郁,前来探究的。然大都迷于皇宫结界外的点血幻阵不得入亦不得出,元气生生耗尽而亡。有次来了名自称青丘后人的白狐,闯入幻阵,几破阵而出,惊动了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车。

鬼车骤然出现,拔出泛着碧蓝色幽光的秃木杖,结印做法,重罩点血幻阵,兀屠则闯入幻阵中。我只觉四周气息流动凝滞,若重山压顶,没多久,兀屠出,拽白狐之尸于地,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

千万年来精力消竭尚有如此实力,以我的见识,根本无法想象上古时代的兀屠到底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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