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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51)+番外

原本呆愣的我听到那声呼唤,眼前骤然弥漫水雾,我嗡声嗡气,带着哭腔泣道:

“我真的不喜欢杀人。”

玠梧看着我,在阳光下,一身黑衣的魔尊却如青天白云般不染尘埃。

“孤不勉强你。”他语调平和,如话家常,“可你体内的剑气,孤终有一天会拿回来。”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许久,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他翩然纵飞,黑袍飘舞,落在我身侧,支腿坐下:“天下欲置孤于死地者,不计其数,剑气孤志在必得。然,若有一日,孤收回剑气,并不想见你元神散尽,打回原形。”

他顿了顿,继道:“孤要活下去,就必须以鲜血交换……你要活下去,亦是如此。”

我把头埋在腿间,不肯看他。

他却低笑起来,问:“孤是不是很自私?”

我无法评价,闷声不响。

“孤有一同胞兄弟。”他突然道,“远古时代,祖神开天辟地,左眼化金龙,右眼化赤龙。”

赤龙?天底下唯一一头通体赤红的神龙,是……

“呵,虽为同胞,他与孤截然相反。他天性持重,主阴阳轮回之序,公正无私,他视天下为重,可在孤眼中,不尽如是。”

我侧首专注地聆听。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意思?”我哑着嗓子啼问。

我曾从夭舍口中认识我的主人,似乎他肩负着挽救天下的重任,是所有人的希望和信仰;我也曾从鬼车口中认识我的主人,他冷眼旁观,铸就大错。

那玠梧口中的他,又是什么样子?

玠梧低笑,风轻云淡:“天下为重,不就万物为轻了么?”

我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玠梧没有深入地给我解释,话锋一转,渊波郁沉:“孤只要她一个,什么都不能阻碍孤。”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

玠梧要跟青鸳在一起,其他什么都顾不得。

“槿儿,你想怎样活着?”他突然问。

我迷惑地望着他。

“要你牺牲自己,换天下人性命,你愿意吗?”

我思索了很久,低喃:“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

玠梧侧首与我四目相对,星目清俊,艳华惭芳:“既然如此爱惜性命,为何拼尽全力,替她抵御魔气,又为何只身犯险,追到孤身边?”

因为……青鸳……是我的朋友。

玠梧睨着我很轻很轻地勾勒一丝浅笑,自树上掠下:“别藏太久,她到处找你呢。”

我看着玠梧略显单薄瘦弱的背影,暗暗捏紧拳头。

玠梧,如果有一心重视的人,就能变得像你这样强大,这样无所畏惧么?

41美人雨燕

在这个小院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数月,气候渐冷,北方的冬天,大雪纷飞。

元玺七年初,征伐南桑国的御驾亲征军凯旋而归。清晨,玠梧进军营露了个脸,便带着我们浩浩荡荡摆驾入宫。

是日朝殿之上,玠梧颁布第一道圣旨,杨梅改名为樱桃;而此举在后世被清流学者万般唾骂不齿,杨梅重新正名,那又是后话了。

第二道圣旨,年后发兵北伐宋国,御驾亲征;

第三道圣旨,赐封我为长胜公主,随驾出征。

那天傍晚,我悬空浮在御书房金光灿灿的龙椅上空,绕着玠梧飘了一圈又一圈,展着圣旨念给他听,末了合卷问道:“公主是什么呀?就像青鸳那样,是皇帝的女儿吗?”

玠梧头也不抬:“孤的皇妹。”

“皇妹?”我眼珠子向上重复一遍,待回味过来其中的含义,兴奋落回龙椅,扯着他衣袖,硬迫他转头看我,认真愉快道:“那以后我可以叫你兄长了?”

玠梧一笑,百花惭芳。

“那,我也有亲人了?”我凑得更近,语气也愈发热烈。

玠梧微微点头。

我欢快地拍着手掌,绕着玠梧上下飞舞,乐不可支:“哈哈,我也有兄长了~小石头也有兄长了,哈哈~~~兄长,兄长~~”——

玠梧并没有给青鸳任何正式的封号,让她住在我的公主殿里。

入宫当夜,我留在玠梧书房,她去了她大姐的寝宫。隔日,随御驾亲征军一同前来的南桑国使者膝行上殿,正式进献降书。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出席晚宴。

席间玠梧离开过一次,回来后龙颜大悦,时不时竟然带着微笑,就姿势有些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

和跟不认识的人周旋应酬相比,我更喜欢卧在玠梧的御书房里看书。玠梧返席不多久,我随便支了个借口退场,钻进御书房不知不觉看到深夜子时,我拿着看到一半的书卷,回公主殿打算继续挑灯夜读,没想到公主殿奴仆都围在宫外,就青鸳独自抱腿坐我床头。

“大半夜的,怎么过来……”我放下书随口问上句,话音没落,已被她撞得趔趄好几步。

她眼泪像开闸洪水倾泻而出,一直不停哭,不停哭,比上次莫名其妙掉眼泪还汹涌激动。

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头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觉得不对劲,硬扯开她瞥眼一睨,见她双唇鲜艳欲滴,唇线外红肿一片,薄薄的下唇擦伤,结出一块糜烂诱人的痂疤。

我总算知道玠梧姿势哪里奇怪了——他在龙椅上横来侧去,却始终用手掩着嘴和下巴。

我无可奈何叹气,安慰的话尚未出口,一人未经通报,出现在我寝宫门口。

他的气息我过于熟悉,方圆十里就能察觉出来。我回头看他,他朝我颔首,径走到身边,不由分说把青鸳打横抱起。

事情来得突然,青鸳失声惊呼,待定睛一看,发觉来者何人,面色陡如死灰,泪水却硬生生遏住了。

她抽吸着,强自压抑情绪,身子抖作一团,十指把玠梧胸口衣服掐得皱巴皱巴。我瞅她那模样,随时能把玠梧掀翻落荒而逃,可她偏偏摁下所有恐惧害怕,瑟瑟任他抱着。

我几乎百分百笃定,青鸳必有所打算。

玠梧寒星般黑眸扫过我一眼,淡道:“你早些休息罢。”

说完,抱着青鸳径直出门。我心底有些发毛,在原地呆了片刻,远远跟上他们。

玠梧穿过廊庑,一脚踹开青鸳寝房门扉。

我和青鸳的寝房只要一入夜便掌灯。玠梧甫合上门,就着跳跃的烛火,我就看见隐约黑影,他把她抱举过头,延着脖项一路吻了上去。

心中沉甸甸地,我不担心玠梧,只忧虑青鸳——

今夜势必是个无眠之夜。我在窗前坐了一宿,提心吊胆盯着青鸳寝宫方向,仿佛她随时会从里面狼狈逃出。

我和青鸳的寝宫隔着一片院子,兀屠抱胸立在当央,血目紧闭,不动如山。

我跟在玠梧身边这么久,从没见兀屠睡过觉。平日里总觉得他行踪飘渺不定,然只要稍微留神,就能发现他几乎片刻不离守在玠梧身边,像尊永远不需要休息的石雕。

如今我对此魔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瞅着他那双眼睛就头皮发麻,看到他那柄剑就脊柱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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