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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121)+番外

如今回想怅然,自己诓自己,不仅一针见血,还一语成谶。

我和青鸳的话到底能被玠梧知晓多少已经无关紧要。

只要是青鸳,陷阱也好,悬崖也罢,玠梧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去。

览冥还没有出来,但我早知道结局。

无论怎么做,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玠梧不稀罕我的穿越力量,也不一定非要我身上流淌的剑气,但览冥向他讨要天机镜,他会说:“看槿儿的意思,谁也不能勉强她。”

而槿儿不会回钟山。

我不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的我只要能想想他的样子,看看画中永恒的背影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也不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烛龙览冥,于我而言本就是高不可攀,无论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其靴尘的梦。

我从来没有奢想过他会青睐于我,只要他能将我当做最普通的朋友,当做部下,甚至当做一个陌生的路人,只要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命即可。但在他眼中,我与路边野草残花,猪豚狗彘无丝毫差别。

我只是个东西,甚至是件他并在乎随时可以毁弃的东西。

我知道,我与“玄算子”的一根头发丝儿比,都是我在地,它在天。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当年被他打成重伤后,我陷入昏迷。

兀屠和鬼车觉得不是激化与神族矛盾的时机,他们吃不准我在玠梧心中的分量,却十分吃得准我在青鸳心中的分量,他们担忧玠梧会为青鸳而轻举妄动,便干脆向他俩隐瞒着我的病情。

我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鬼车君无微不至照顾我。

到天隅九年玠梧带着青鸳来新竣工的青玉宫巡游散心时,我伤势几愈,只是元神被览冥毁伤的部分无法恢复,穿越能力再次受损。但那时身上的穿越能力还被玠梧封印着没有解开,我也不知道到底损耗了多少。

如今想来,我现在丧失天机镜威力,只能凭物穿越,应该便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玠梧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问我:“槿儿,你想回钟山吗?”

当时甫闻此语,我神色陡然苍白透明,扑进玠梧怀里连连摇头,从醒来就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我在他怀里伤心欲绝地好好哭了一场,泪水润透了他的衣襟。

心思敏锐的玠梧或许猜测到了什么,再不提此事。

览冥也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所以,其实我是知道览冥和玠梧这次摊牌会一无所获。

玠梧护着我,尊重我的意愿。

而览冥不用询问“槿儿”便知道她的选择——天机镜不可能回钟山。

礼不成,则兵之。

他看似温吞,实则雷厉风行。既知答案,便不再试图挽回什么,他只需要依照天机所示,等到《瀚野古卷》中记载玠梧一败涂地的时候,再给予他致命打击,干净利落结束后面纠缠不休的宿世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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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事重重淹没在天兵天将中回到钟山。

待发现身旁人去楼空,自己独自飘浮于心湖水上,一旁墨石上依旧摆放着那盘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眼前依稀浮现当初在北极天柜山第一次下出和局时的情形。

师尊白发如雪,玉芙清隽,仰望天边,怅然的口气中带着不胜寒冷的孤独。

“卫弋跟他一样,也是执着不改的性子。”

“他?师尊您说哪个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冰雪聪明?”

“他……他是为师的……一位故友。这盘局,是他与为师下出来的,为师败了,因为为师没有他执着。”师尊顿了顿,“他是天底下最执着的。”

师尊口中的他,就是玠梧吧——或者该称呼他,帝炤。

以前我不懂,为何师尊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会突然变得那样孤独,宛若独自绽放在冰山之巅的雪莲花。

现在我懂了,执着的人,即便被所有人遗弃,亦会向着目的地孤身上路,逆行不悔。

师尊说我也是执着的性子,呵呵,难怪呢,成日跟着玠梧,难免会学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焦躁惶惑的心反倒渐渐平复下来。

我面对的死局依旧无解,我亦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我只是突然有了某种信念,坚定而执着。

只要有一心重视的东西,就会变得像玠梧那样强大,那样无所畏惧。

我该走了,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使命。

沉浸在思绪中良久,我缓缓睁眼,终于落下斜举的右手,点上最后一子,解开了天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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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笼罩在阴影中,我背后不知何时立着静默无情的永恒之神。

“有劫必应,子子回提。此局,竟是如此解法。”他轻漠的语气中隐着一丝叹然,或是心有所感罢。

从开劫起,在遵守禁止同形重复的前提下,只争一子,有提必提,哪管局势如何,哪管天下江山,只为一子,绝不放手。

以前的卫弋不懂玠梧,身在局外的卫弋不理解玠梧,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于不顾,值得么?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我悠悠长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世间逍遥道,难得糊涂。”

他默然。

我兀自用两指捉起那粒圆润剔透,至关紧要的白子,来回观摩把玩。

他终于缓缓开口,压抑而低沉,似被万千愁绪烦闷纠缠:“如此折己折人之物,何以世人皆追逐不息,无法舍弃?”

我飘忽嗤问:“你懂人间真情?”

他沉沉不应。

望着钟山日月同晖的天空,不知为何,今日却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无论圆月曜日,却都似夕阳西下,使人心伤。

“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你不懂,焉知其为折己折人之物?”

手中白子在湖光映衬下晶莹闪烁,我凝眸而笑:

“焉知一子不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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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襟起身,回首与他相对。

金眸已阖,凤尾凛凛,剑眉出入,水寒风刀。

后退三步,我向他行揖别之礼,和声道:“在下离家多日,思念家中师长,就此与览冥神尊别过了。”

他原本便集蕴着塞云浓雾的双眉更是紧蹙,闻言失态,大跨一步挡在我去路上,双手平举,却生生停在半空,不敢碰我。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他愈发小心谨慎,轻易不肯允许情绪起伏变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看在眼里,说没怨气是假话,却也真正能体谅他。

他此刻心中多少痛苦多少挣扎,不见得会比我好受。至少,我早知道结局,还有个盼头,有个慰藉。

但瞧着他欲言又止微微苍白的面容,我仍然抑制不住深藏的幸灾乐祸。

我一直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览冥,当你的手掐在我喉咙上,一而再伤我元神时,我真的希望我曾经能够有恨你的勇气。可惜上天连一次让我淋漓尽致恨你的机会都不曾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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