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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龙文章与孟烦了(7)

沦陷区的中国人,若选择被招安做顺民则可以暂时忍辱偷生的苟活,若选择不被招安则等同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鬼子的刺刀机枪对抗。

作为军人,我们不会面临这种选择,我们所要做的是撤退是逃跑。将大半个国家的百姓丢给鬼子肆意践踏。

然后我们还要对在那里苟活的国人表示不耻,指责他们为什么不拼死反抗,耻笑他们如此苟且偷生是没血性没骨气,是给中国人抹了黑是丢了咱的脸面。

最后我们若是打了回去,那么对沦陷区就叫“光复”,对百姓就叫“救民于水火”,我们于是心安理得接受百姓的欢呼膜拜,因为我们是他们的救星是理所当然的英雄。

把赤手空拳的同胞推到敌人枪口下的救星,不能保护黎民百姓免受外辱的英雄。

求求你们被招安吧,求求你们活下去,请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孟烦了:

我的父亲做了伪保长。

我虽然不相信他有跟鬼子刺刀拼命的勇气,但也绝没有料到他居然做了个几与汉奸等同的伪保长。

我告诉自己,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他的书,是为了能有一个让他放书桌的地方,他不是汉奸卖国贼。

他这么个宁折不弯的饱学爱国之士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为鬼子做事呢,如果不是为了那些书,他一定不会在这沦陷区苟活半刻。

我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却越说越心虚,我连自己都骗不了。因为那间屋子里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在用她怨气冲天的生命控诉着:他是汉奸!

我的父亲是汉奸,我该怎么做?

如果当初我真的做逃兵成功,独自面对这样的父亲,说不定早已经发疯。

而现在,我跟我的团长我的弟兄在一起。

他们告诉我:咱接二老回去尽孝。

 龙文章:

一个小庭院,一个小花园,一屋子的书,一个对着窗外负手吟诗的白头翁。

如果没有另一间屋子里的那个凄惨女人,如果没有庭院外的死寂荒芜,如果没有周围烧杀抢掠的日本兵,如果没有远处连绵千里永不停歇的炮火硝烟,如果没有这一切,我现在正置身于一个恬淡幽静的世外桃源。

可惜,当所有的如果都存在,这样的美好却只会让人觉得刺眼觉得不堪。

比如烦啦就是一副身在火坑的德性。

我知道这样的局面让他很难面对。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所谓的正义。

然而血脉亲情永不会改变,对双亲尽孝更是天经地义。

而此时被高举的正义只不过是我们为自己的无能所找的遮羞布。

既然无力守护住一个没有战火的家园,就没有资格去指责家人的生存方式。

所以烦啦,咱接二老回去尽孝,因为这么做是对的。

南天门。杀手锏

孟烦了:

我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那张笑起来像棵怒放的大白菜的脸。那张被我们揍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依然还会给我们一个灿烂到扭曲的笑容的脸。

我瞪着这张脸,很想再次一个拳头砸过去,因为每次这张脸出现都不会有好事。

第一次出现,祭旗坡开始用一门小战防炮跟南天门的整个炮群对轰,一天一炮雷打不动。

于是祭旗坡成了马蜂窝,我们就全都成了终日不见阳光的土拨鼠。

第二次出现,我按照这张脸说的路线逃跑,结果做了个失败的逃兵。

好吧,现在看来这对我而言总不是坏事。

但让我气愤的是,我那团长怎么就能带着我们从那里过了江。让我更加气愤的是,这张脸居然也能从东岸到了西岸。大爷的,怎么可能?!

第三次出现,也就是现在。这张脸在冲着我们每一个人嚷嚷:这是书啊这是书啊,要带走啊要带走啊。没有人是瞎子,就算不识字也知道这是书。但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要带走这些书几乎是天方夜谭,这根本就是要用人命来给书陪葬。

当我听到我的团长下令带上那些书并且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时候,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用我们的战防炮对着这张年轻得让人生恨的脸轰上一炮。

龙文章:

我知道小家伙一定安然过了江,不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

还是那副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模样,还是那张永远挂着从心底发出的笑容的脸。

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支枪,虽然是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土枪。但他就像正拿着全世界最顶级的武器,那样自豪自信那样无所畏惧。

是因为终于找到了与自己相信同一种东西的人吧。那些和他并肩战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拿着最原始的武器与鬼子的机枪大炮拼死抗争,绝不后退一步的家伙。

他和他们一样,明明一无所有偏偏又像是拥有一切。他和他们一样,都那么年轻。

烦啦的父亲要我们带着他所有的书过江,他的要求我们没有办法做到。这几乎等于是让所有人去送死。

可是这个小家伙在愤怒,他在愤怒我们打算丢弃这些书。他说我们是在丢掉我们几千年的文明。

他在愤怒我们只管现在不顾将来。他说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不能只给自己只给后辈留下思想上的一片荒芜。

他坚信这场战争会以我们的胜利而结束,他坚信我们这个民族所有曾经有过的灿烂辉煌,他坚信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一定会重新站立起来,因为我们有着传承了五千年的中华文明。

他很年轻,所以他会想将来。他很年轻,所以他会相信那么多的东西。

他很年轻,他的心里装着一个古老的民族,还装着一个“少年中国”。

这样的“年轻”是来自于“相信”么。

孟烦了:

我再也不会看到那个令我心烦讨厌的笑容了。

鬼子的一颗子弹让安宁成了这张脸上唯一而永恒的表情。

我看着这张脸,那么年轻那么干净,像初生婴儿般的干净,他应该还不到二十吧。

一身破破烂烂的学生装,一双早就磨通了的烂布鞋,背着一堆随时可以压垮他的书。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学生就这么一步步从北平走到了禅达。这一路上他一定看尽了国破家亡人间惨象,他一定受尽了屈辱折磨世态炎凉。可是他怎么会一点都不心生怨愤,怎么可能还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热情,怎么还能够冲着伤害他的人露出那样毫无杂质真诚的笑容。

这笑容太纯粹太干净太炫目也太刺眼,让我的戾气我的沮丧我的无能我的绝望我的苍老全都无处躲藏毕现无遗。

因为这样的笑容也曾经属于我,而这个曾经距离现在竟已遥远得如同几生几世。

他是我的同乡,与我出生成长在同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千千万万个西迁“蚂蚁”中的一员。他是个真正爱书如命的“小书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