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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宠(91)+番外

清醒的宇文煞迅速低头看着怀中鲜血淋漓的人儿,双唇抖动,竟似要哭出来。

“宠儿,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大夫,不要睡,宠儿……”

模糊间,她听到少年不住在她耳边呢喃哀求。

好吵,好困……

“宠儿,求你不要睡,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宠儿……”

可是我好累好累,好累……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抢救,只换来一句话:

“血崩之症,胎儿不保,母体难测。”

太医的这句话,重重粉碎了宇文煞所有感情防线,他跌跌撞撞扑到床边,将昏睡中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孱弱女子小心翼翼搂入怀中,不住地用唇去抚慰她,抑或是抚慰自己。

面色透明无丝毫人色的少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倾泄而出,无声地滚出眼眶,溅落浸润她灰白肌肤,压抑已久的痛苦如山洪爆发。

他的心被一片片撕开剥落,那感觉甚至比她的离开更令他生不如死、形神俱毁。

一辈子,也不愿再尝试。

太医的话反复浮现在脑海:

“王爷与廉姬本就过于年轻,怀上孩子也不太容易带上。”

“廉姬之前长时间服食软骨散,让胎儿更加孱弱。”

“此乃血崩之症,廉姬暂时已无性命之危,但若不格外小心调养,以后很难再怀上,即使怀上了,胎儿也很虚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宠儿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他的“杰作”,他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撕心裂肺?

宇文煞摇摇欲坠,他错了,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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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廉宠悠悠转醒,一堵肉墙出现在眼前。

她轻轻抬起头,迎上了宇文煞憔悴的睡颜,凤目凹陷,凄然如鬼。他和衣睡在一旁,连被子裹人抱在怀里,掩得密不透风。

似乎感觉到她动静,他迅速睁开了眼。

“你醒了……”冰冷手指轻轻捋了捋她额前散落的发丝。

她怔怔望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双手抱紧自己,声音破碎零乱:“我是不是……有了孩子?”

面色骤暗,纤小身体佝偻成一团,嘴唇颤抖:“孩子……是不是已经没了?”

宇文煞闻言,双眼红肿湿润,艰难地点点头。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怀孕,毕竟,她不过十八九岁。

这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玩着恋爱心跳游戏的年龄。

在她无意识中,她一直是那个没有长大,成日与怜互损互殴,闲来没事打打游戏逛逛商场的少女,不用对谁负责,只要自己随心所欲自己开心便好。就算是出任务,也抱着冒险的兴奋心情。

在这个世界,从一开她就没有想要融入过,纵使她清楚自己的我行我素已经在害人了,纵使被宇文煞强行留下后,她已经知道回去越来越渺茫,可她依然在逃避,逃避承认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事实。

她总想着回去,或许正如宇文煞所说,她要他面对责任面对命运,但真正逃避的人是她!

这个世界,因为这个当她知道时它已经离开的孩子,第一次,无比清晰。

她总是洋洋得意说宇文煞算她半个儿子,自以为自己母性光辉闪烁,可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她只会害人。

她的我行我素,先是害了宇文煞,接着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孩子在她肚子里,她连感觉都感觉不到……

廉宠背对着宇文煞,泪水如断线珍珠滴落枕头。她无声地哭泣,无声地忏悔。

宇文煞看着她平静压抑的背影,眼底渲染浓重悲伤。

她连哭也不愿意在他怀里哭。

半晌,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开口,脑中一片空茫,耳畔嗡嗡作响,他机械地张嘴阖嘴,对未来,连想也不敢再想。

“等你身体养好后,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拦你了。”

很多年后,逆龙帝在夜阑宫形单影只回想当初,满怀怅然。

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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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京都繁华地,杨柳汀洲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轻霭低笼桃花香。

蛮地飞沙,北炤景安关,百万雄师脱缰驰骋,铁甲铮铮中,鹰鹫南望炤阳宫。

溟鹰沧北百万盟军由血浪之鹰率领,兵临景安关,拉开了麟云大陆八年混战的序幕。

星夜,官道,一骑飞尘入泰阳。

画阁崇文楼,轻纱曼舞,檀香悠悠。

华服俊美少年持盘推门而入,不意迎上一双黑白分明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我要走了。”她说。

少年刹住,没了呼吸。

“……你身体再养段时间吧……”少年的音线变得格外苦涩,像被碾挤般破碎哽咽。

“差不多了。”

已经三月末,离五月初五天下卦不久矣。

宇文煞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埋着头,如石雕般,连呼吸亦离他而去。

廉宠自顾自起身,双眼透过他的肩膀往向门口,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早在他来之前,她已经收拾好行李,明明可以不告而别,但仍旧等他回来见了最后一面。

长发束成马尾,一袭灰色束身长袍,殇月龙牙系于腰间,她将行李包裹往背后一甩迈向门口。

宇文煞木头般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曾抬。

她的身影在门口滞了滞,肩膀微微放松,手向后摆了摆:

“再见。”

太子府,宫门深锁,满庭萧瑟。

宇文烨半梦半醒间,忽闻有人叩门。猛然睁眼,来不及披衣便冲下床榻打开房门。

此时此处敢叩门者,再无二人。

月华如水,佳人倚扉。

“你……”太子烨目光落于她肩上行李。

廉宠点头,笑容寂寥:“我来给你告别。”言罢将一张纸塞入他怀里,“这是药方和注意事项,你以后少应酬喝酒,多注意身体,不要剧烈运动。”

虽然她已很久不曾前来,但至少在京都,如今却要远离,太子烨心底略有不舍,微微叹息:“老九派人照顾你了吗?”

“我一个人去。”

太子烨知道他们之间或有隔阂不愿与人言,点头,忽而伸手抚住她肩膀。廉宠就势反抱住太子,在他背上轻击两下:

“保重!”

“保重!”

言罢退开,留下嫣然一笑,转身欲走,太子烨却拉住了她。

不知为何,他心底突然涌起苍凉悲怆,似乎这就是永别般,一些深藏内心的疑问,就这样脱口而出:

“你如此待孤,可是因为Lan?孤与他十分相像?”

少女眼波盈盈,回眸间韶景变色,如此娇小柔弱身躯,如此清丽绝世容颜,偏偏自然流露男儿难有的英武之气。

她缓缓正身凝色,以手抚拳道:

“文武卓然,胸襟开阔,为国鞠躬尽瘁,死而不已。烨,我廉宠迄今佩服之人除师傅外,只有你。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