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卿察觉手下的骨头有些硌人,这段时间柏奚又清减了不少,泛起一阵心疼。
“我最近不进组,待会我把营养师的微信名片推给你,你按照她给你的食谱吃。”
“好。”
裴宴卿捏了捏她的手腕,苍白脆弱,瘦得仿佛一折就断。
“剧组拍戏很辛苦吗?”
“没有,有时候跑通告来回飞比较辛苦。”
“我不否定孟山月给你制定的路线,但有时候可以试着依靠我。”
“我还不够依靠你吗?”柏奚笑道,“我甚至依靠你妈,去年国外那部电影要不是裴姨的人脉,我哪里够格去试镜?”
“那也是你自己优秀,试镜才能通过。”裴宴卿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依靠。”
柏奚对演戏有天赋,够刻苦,但绝谈不上热爱表演事业,更别提做明星,还是顶级流量那种。
她们家不缺钱,柏奚当一辈子明星也赶不上裴宴卿的家底,她自己那一份不菲的资产也足以挥霍。
孟山月是经纪人,她要挣钱,名利双收,柏奚就算为了她的知遇之恩,通告适当配合即可,犯不着如此拼命。
柏奚生性淡泊,不像贪图名利的人,她为什么汲汲营营,一定要站到顶峰?
面对爱人的质问,柏奚答以沉默。
裴宴卿和往常一样温柔地没有追问,给她时间。
最近的一年里,柏奚不是完全没有生出过和盘托出的想法,但这个念头只要露出一点苗头,便会被她掐断,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人,怎么承受裴宴卿的眼神?
她决心要逃走,期限到来以前,一定要走。
卧室陷入长长的静默。
柏奚头顶忽然落下一道声音。
“奚奚,我们结婚吧。”
柏奚低头看向从不离手的婚戒——哪怕在做.爱中途摘下,事后也立刻重新戴上。
“我们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裴宴卿扳过她的肩膀,看向她的墨色眼瞳纯粹热切。
“我说的不是领证的结婚。”
柏奚张了张嘴,似乎意识到了她下一句话是什么,竟然有些畏惧她即将出口的话。
裴宴卿:“我们办婚礼吧。”
裴宴卿:“你还有十来天就杀青了,我最近会空出档期,不再接新戏,专心筹备我们的婚礼,大概需要四个月的时间,届时你只要穿上婚纱,漂亮地出席我们的婚礼。”
裴宴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女人连忙扯过床头的纸巾盒,给柏奚擦眼泪。
柏奚开口,刚说了一个“我”字,泪水猝不及防地决堤,她抬手盖上自己的眼睛,一个人哭得寂静无声。
该如何向她坦诚,自己是一个卑劣入骨的人。
如果有朝一日,裴宴卿发现她所爱非人,会不会后悔今日说出的这番话,后悔她们有过的这三年。
“对不起……”柏奚哽咽道。
听着柏奚的道歉,裴宴卿一头雾水。
“孟山月又给你接新戏了?不要紧,我这边准备着,你可以拍完下一部再结婚,左右不会超过半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柏奚在心里不停地说,眼泪越流越凶,裴宴卿的睡袍最后被弄得一片狼藉。
抽泣停下以后,柏奚红着眼眶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很愧疚,一直都是你在为我付出。”
裴宴卿按下狐疑,指背擦去她脸颊的湿润,笑道:“那你就用一辈子来补偿我吧。”
“好。”
“别哭了,我还等着美丽的新娘和我结婚。”
柏奚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心里的苦涩却更沉重了。
*
第二天柏奚做好早餐,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裴宴卿捧来IPad,给她看自己找设计师定制的手工婚纱。
原来她早在前两年就计划好了,一直在等婚纱完工,还有三个月。
柏奚五味杂陈,忍不住问她:“不能立刻办婚礼吗?这部戏杀青,我们就结婚。”
裴宴卿被逗笑,亲了亲她的唇,安抚:“不行啊宝贝,我想要一个盛大的婚礼,不能随便,你怎么比我还急?”
柏奚喃喃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柏奚悲哀地心想:我怕来不及了。
饭后柏奚去剧组拍戏,裴宴卿陪她到片场才折返工作。
这栋别墅是多年前裴宴卿置的业,拍《耳语》的时候两人第一次搬进来同居。后来柏奚一年365天有200天待在这边拍戏,别墅基本是柏奚在住,裴宴卿只是偶尔探班过来。
裴宴卿在客厅地毯用笔记本办公,刚结束一通电话会议,起身活动筋骨。
别墅采光好,三面没有遮挡,光线通透,裴宴卿倒了一杯水,在屋子里随意走动,边走边观察柏奚新添的生活痕迹。
裴宴卿来到柏奚的书房,《耳语》期间,她们俩准备戏的时候为了互不打扰,柏奚在一楼,她在二楼。
书房的窗户开着,桌面的阳光分割出阴影,裴宴卿坐在桌前,翻开她看到一半的书,在书签那页停留了一会儿,原样合上。
裴宴卿拉开抽屉,本来是随手的举动,在看到A4纸上柏奚的落款后动作一顿,慢慢将那两页纸抽出来。
嗯?
新签的合同?
她的目光在落向最上方的字时骤然僵住。
——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字字清晰。
裴宴卿忽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
第一百零九章
书房窗帘被风吹得卷起,无意提前透露的文件整整齐齐地躺在抽屉里,仿佛从来没有被动过。
房间里早已没有人的踪影。
裴宴卿来探班停留了两天,之后回了滨水。
两人恩爱如常,连爆料的娱媒也打出“裴宴卿探班,羡煞旁人”的标题。
网友不相信自己也相信她们的爱情,情比金坚。
柏奚是在她走后好几天才想起来,书房那份她半年前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因为不想面对,所以记忆里刻意删除了这段。
她把离婚协议抽出来,用碎纸机粉碎。
——这样的举动并不意味着她改变了想法。
协议有电子版,条款早已写好,裴宴卿说想筹备婚礼,让她空出档期,那离婚时她们必然不在这栋房子,届时再重新打印一份即可。
有关婚礼,柏奚既期待又畏惧。
她想和裴宴卿有一个婚礼,填上她们这段关系仅剩的最后一块拼图。
即使她们的结合充满意外,先结婚再恋爱,先戴婚戒再办婚礼,也算是圆满。
她想参加婚礼,又怕来不及,或者办完婚礼再离开对裴宴卿的打击更大,抑或是裴宴卿将来会后悔,因为她的双重欺骗——既隐瞒过去,又隐瞒离开,让她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