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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璧(28)

普通人出于自保,杀了人应当百般遮掩,为什么要如此招摇呢?明华裳试着模仿凶手当时的心态,说:“人犯事之后都会害怕,绝不会广而告之,除非他不害怕。他有什么做底气,为什么不怕呢?”

明华裳眼睛焦距放长,她仿佛重回凶杀案当天,迟兰在“她”眼前失去了呼吸。然后,他将迟兰的眼睛挖出来,前后都有人,他有些慌乱,匆忙将迟兰吊起来,在地上写了字就落荒而逃,连地上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收拾。

回去后,或许是因为没人发现凶手是他,或许是那些王孙贵族脸上的恐惧取悦到他,或许是什么人鼓励了他,他再次狂妄起来。第二次他将目标选中了魏紫,她容貌更美丽,最重要的是身份更高,乃是太平公主身边的得宠侍女。

他内心满足感更甚,同样自信心也膨胀了。这次,他将现场做得比第一次更细腻,地上几乎没有血污,而且考虑到很多细节,连血字都让魏紫自己写。

他从魏紫恐惧的眼神中获得愉悦,她以为照做后他就会放过她,乖乖写了。然后,他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杀了她。

他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操纵别人命运的快感,他给她换上红色衣裙,言行举止宛如公主郡主的魏紫也得乖乖服从他,穿他喜欢的衣服。然后,他挖去了她的眼睛。

明华裳感受到一种不快。是的,不快,凶手在给魏紫换了红色衣裙后,挖眼时必然是不高兴的。这是他的女人,他精美的收藏品,挖眼完全毁去了她们的美感,可是,他不得不为之。

不知不觉,明华裳已经走到第二个案发地点。她停在树木前,不久前这里有着一行血字,可惜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皮不知被谁下令挖去了。

明华裳手指抚上光滑的树干,这个高度她看正好,明华章看就需要弯腰。明华裳指尖冰凉,隔着无边夜色,她仿佛感受到一天前魏紫战战兢兢在这里写字时,手指的温度。

明华裳冷不丁说:“二兄,挖眼和杀人是两个行为。”

明华章不打扰她,但一直跟在她身后。闻言他轻轻偏头,表示疑惑:“嗯?”

“杀人,准确说操纵那些富贵美丽的女子才是他想做的,挖眼是另一个人的想法。甚至我觉得,杀迟兰,也不是他想要的。”

迟兰的死亡现场和魏紫相比,实在太简陋了。而且从容貌上讲,迟兰也远逊于魏紫。

这可能是因为第二次作案,凶手更有经验、更镇定了,但明华裳却觉得,是因为这两个女人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魏紫才是符合他审美的猎物,迟兰,不过是意外、强制,甚至任务。

明华章挑挑眉,冷清的眸子默然盯着她,问:“理由呢?”

“我说不出来。”明华裳呼了口气,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说不出原因,“就是有一种感觉。”

明华章意识到明华裳对心理状态的感知非常敏锐,堪称奇异。他没有追根究底,问:“还有呢?”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明华裳在脑海里还原早晨的事。

魏紫一如迟兰被高高吊起,但这次凶手自得的情绪更多。他迫切地希望别人看到,让所有人都来欣赏他的“杰作”。

一切如他所愿,那些王孙贵族们更害怕了。所有人都在关注他、谈论他、惧怕他,这让他觉得无比美妙。可是,这样的盛宴被几个人破坏了。

那几个少年少女一点都不怕他,对蛇鬼之说嗤之以鼻。他们抢了他的风头,还在山庄内大肆寻找,仿佛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怎么能忍受这种冒犯,他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

风吹过,树梢上的雪团落下,砸在了明华裳手上,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明华章见她手指都冻红了,微微皱眉,将她的手拉过来,用斗篷覆住。

明华裳根本没在意明华章对她的手做什么,她抬起眼,兴奋地看着明华章,眸光明亮如炬:“二兄,我好像猜到了一点。我们很可能已经见过这个人了。”

明华章没说信不信,只是问:“依你之见,是谁?”

明华裳摇头,目光坦诚,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离奇:“我不知道他具体是谁,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第17章 画像

明华章觉得这话奇怪,问:“怎么说?”

明华裳回道:“经常有人说相见恨晚,有些人明明是第一次相遇,契合的就和认识了半生一样,很多想法不谋而合。而让外人看,也会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极其相似的特质,俗称一类人。比方说我和二兄,虽然是兄妹,但让我们俩杀人,杀人现场、手法肯定截然不同。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反过来,从现场痕迹猜测凶手的想法,再描绘他在现实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明华裳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向明华章,怕他觉得她荒谬可笑。明华章轻轻笑了声,拉紧她的衣领,说:“虽然我不理解,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打比方总是这么另辟蹊径。”

明华裳不好意思笑了笑,缩在绒毛里,说:“凶手一共杀了三个人,现在我已经有模模糊糊的轮廓,但还是将三个现场看完再下结论。二兄,我想去看看莲心。”

明华章最初出门就为了查看莲心,耽误了这么久,终于要回到正题了。明华裳感悟前两个现场花了许多时间,现在已入深夜,风雪非常寒冷。明华章将她脖子前的系带解开,重新系好,直到将她裹成圆滚滚的,才说:“好,走吧。”

明华裳像个移动的毛团跟在明华章身后,她问:“二兄,你不嫌弃我耽误时间,或者胡思乱想吗?”

明华裳是个女子,还是个比较废物的那种,在世俗眼里应该待在内宅里伤春悲秋、相夫教子,见到杀人这种恶行理应回避,是非曲直自有上面的大人物判定。

可是明华裳却对着命案指指点点,甚至仅凭自己的“感觉”,就想推翻官差多年来由经验攒出的办案流程,自辟蹊径。

这种事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许多儒生斥为胡闹,斥责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该干扰司法。

明华裳没法管别人,但她很想知道,明华章是真的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还是出于“宠爱”妹妹,勉强听完,其实压根没有认真。

明华章走在她前面,少年肩膀挺拔,身姿如松,背影投下来似乎能罩住整个明华裳。

他没回头,声音冷淡,但无声替她挡住绝大部分风雪:“所谓朝廷规章、金科玉律又不是天生的,都是试验过后,行之有效才被固定下来的。你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不能说明你是错的,只能说明从前没有你这样的人。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不必担心别人怎么说。你是明家唯一的娘子,理应一生顺遂、安康快乐,哪怕天塌下来,我也会挡在你前面。”

明华裳心生感动,她从前觉得二兄盛名在外、高冷薄情,所以一直不敢靠近,但她试着迈出第一步后,发现他冷是真的,但一点都不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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