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冷笑,都不拿正眼看明华章,十分目中无人。任遥在后面看着手痒:“你是不是欠揍?”
明华章抬手,止住任遥。他丝毫没有被激怒,语调依然从容自若,带着些遗憾叹道:“看来你是不肯配合了。那就在大牢里待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说。”
明华章说完负手转身,示意衙役锁好牢门,就阔步走向外面。他衣摆行云流水从地上扫过,像暗夜里的一团火,静谧地燃烧在深渊幽地。明华裳瞥了眼里面的人,赶紧追上去:“二兄,等等我。”
黑虎料定这群人是吓唬人,嗤了一声,根本有恃无恐。果然,明华章没走多久就停下了。
走道外,明华章停下并非因为黑虎,而是因为迎面撞上另一波人。明华章见到被人群拱卫在中心的京兆尹,垂眸轻轻拱手:“见过京兆尹。”
京兆尹看着眼前着一幕,皱眉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明华章解释:“下官抓到了给钱益提供毒附子的药贩子,正在审问。另外还有两件事,下官想禀明京兆尹。三年前冯掌柜案和六年前宋岩柏案判错了,他们两人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分别被钱益、楚骥害死。我们找到了新的证据,请京兆尹重启此二案,为亡者翻案。”
京兆尹越听眉头拧得越紧:“本官不是让你查爆炸案吗,你查这么多年以前的旧案做什么?”
明华章不卑不亢回道:“回禀京兆尹,下官觉得凶手选择钱益、楚骥,绝非偶然。这两人身上都背着命案,这些年却名利双收、生活美满,凶手炸死他们,或许另有隐情。”
京兆尹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明华章的话:“本官不想知道他们心路历程是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抓到在城里放炸弹的刁民。陛下二月十五要去芙蓉园赏红,放花神灯,与民同乐。若长安再发生什么意外,惊扰了圣驾,谁担当得起?”
明华章听到女皇竟然还打算出宫过节,立即道:“此事不妥,民间百姓听到陛下要去芙蓉园放花神灯后,必然蜂拥而至。如果凶手趁乱涌入芙蓉园,在那里安放了炸药,到时候芙蓉园有水、天色又黑,一旦产生恐慌,人群推搡落水,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让你快点破案,不要在无关之事上耽误时间。”京兆尹冷冷道,“宫里又派人来催了,勒令京兆府在花朝节前抓到凶手,稳定民心。如果十日内还找不到人,宫里就只能取消花朝节行程。到时败了陛下出行兴致,你我这个官,就当到头了!”
京兆尹觉得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没想到明华章却沉着脸道:“这是两码事,无论能不能找到凶手,陛下都不该拿这种事冒险。并非属下推脱,而是我真心认为,应当回禀宫廷,奉劝陛下取消花朝节行动。若陛下当真想过花朝节,在大明宫内设家宴就好。”
京兆尹听着都笑出来了。他短促地呵了两声,冷冷道:“这些话你和魏王说去。从去年十月魏王就应承此事,在芙蓉园内修葺灯楼,恒国公、邺国公亲自设计灯样。准备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钱财,你说不过就不过了?”
恒国公、邺国公便是二张兄弟张易之和张昌宗,明华章听到是他们推动此事,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这些年女皇年纪渐大,身体衰弱,不再像刚登基那会勤于政务、雷厉风行,而是日渐耽于享乐。她越发宠幸二张兄弟,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魏王投其所好,经常举办各种宴会供二张享受。这段时间魏王受挫不断,被圣人斥责好几次,急需一件事来挽回圣心。想来,他更不会放过花朝节这个“露脸”的机会了。
有魏王和二张兄弟在,明华章知道二月十五女皇出宫是势在必行了。他不再白费口舌,拱手道:“是。属下一定在十日内找到放炸药之人。”
京兆尹最后扫了眼大牢,道了声“好自为之”,就拂袖走了。
等京兆尹走后,明华裳问:“二兄,现在我们连头绪都没有,怎么可能在十日内找到人?”
“找不到也要找。”明华章叹气,“现在抱怨也无济于事,先想办法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商量。”
明华裳点头,她回头望了眼黑虎,问:“他怎么办?”
明华章随意瞥了眼,说:“我们找他,无非为了证明钱益曾和他买过毒附子。如今柳氏已经认罪,他的证词有没有也无关紧要。先关着吧,让他自己慢慢想,到底有没有罪。”
黑虎看到抓他来的那群人走到半路停下,以为是保自己出狱的人来了,颇为有恃无恐。没想到那群人停在走道上说了会话,就又继续走了。
黑虎有些慌,忙扑到牢门上喊:“你们去哪里?你们知道我背后是谁吗,官府冤枉良民,还有没有天理了!”
然而压根没人理他,黑虎喊了半天,徒劳无用,愤愤砸了下栏杆。
他在心里大骂狗官,骂了好一会,总算觉得气顺了。他靠着栏杆,望着漆黑的牢顶长长叹气,自言自语道:“怎么觉得刚才那个人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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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尹宫殿里,明华章端着一盏茶,静静听另外几人争辩。他面容白皙清透,带着玉一般的光泽,眸光更是幽黑沉静,波光流转处不掩奕奕神采,一点都看不出昨夜一宿没睡。
明华裳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眼中精气神很足,说道:“长安这么多人,但有多少人犯了命案,又有多少人逃脱了官府制裁?钱益和楚骥是其中之二,好巧不巧,偏偏是他们俩被炸死。我认为这绝不是巧合,放炸弹的人一定有某种规律,只是我们现在还没发现。”
谢济川颔首,难得见他赞同什么人:“我也觉得。还是之前那句话,钱益和楚骥之间肯定有什么共同点。”
任遥费解道:“那就只有柳氏呀。”
“曾经我认为是她。”谢济川挑挑眉,也有些说不好了,“但是,柳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江陵试着问:“杀负心汉?”
谢济川缓慢摇头,道:“依她那个感情用事的样子,她做不出这么缜密的算计。”
明华裳也赞同:“我也觉得不是她,如果是她做的,昨夜承认杀冯掌柜时,她就一并说了。罪犯只有咬死不认和全部招供,哪有说一半瞒一半的?”
“若她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呢?”
“以我对她的了解,能让她豁出性命保护的只有她的孩子。”明华裳说,“可是她的儿子还在襁褓里,总不能是婴儿杀人吧?”
任遥叹了口气,非常头痛:“不是柳氏,不是冯梁,画出来的两个嫌疑人都排除了,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死去的冤魂索命吧?”
任遥说出来本是自嘲,没想到明华裳却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我觉得有可能。如果不是钱益、楚骥被炸死,京兆府详细调查他们生平,谁能想到这两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其实都是极卑劣的小人呢?我有种直觉,今日这些事,和旧案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