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寻常,短短一瞥明华裳定认不出来,但那个人实在太特殊了,明华裳忍不住偷偷关注,对她的身形举止无比熟悉。
明华裳皱眉,颇为意外。那是,苏雨霁?
是苏雨霁帮她引开丫鬟的吗?
明华裳茫然中,手上忽的传来一阵凉意。抬眸谢济川正冷冷盯着她:“还敢发呆?快走。”
如果明华章在,定要骂明华裳和谢济川胆大妄为,没做任何计划、退路,竟然就敢进屋偷东西。然而他们两个赌徒还真赌对了,谢济川拿着药粉样本,送去玄枭卫的据点辨认,明华裳则留在天香楼里,继续打探消息。
明华裳装模作样地在外面逛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回到大堂。天香楼里穿梭的丫鬟越来越多了,明华裳到处溜达,无意瞥见一个熟脸。
是昨日和山茶据理力争,帮玉琼鸣不平的那个丫鬟,她正在擦洗屏风。明华裳自然地靠过去,道:“昨夜看不清楚,今日天亮了细观,这扇山水屏当真栩栩如生。”
丫鬟回头瞥见明华裳,局促道:“奴婢给贵人请安。”
明华裳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只是随便看看。你继续做你的,不用管我。”
丫鬟行万福,挽着袖子,小心擦拭屏风边框:“那当然,玉琼姐亲笔所绘,能差吗?可惜那群男人附庸风雅,粗鄙不堪,根本识不得这幅屏风的独到之处。”
这个小丫鬟还真是玉琼的忠实粉丝,连对一幅画都这样义愤填膺。明华裳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她虽然不是男人,但也是丫鬟口中粗鄙不堪、目不识珠的俗人。
早知道就让谢济川来套话了,明华裳搜肠刮肚附和了两句,盛赞玉琼才华,丫鬟才慢慢露出笑脸。明华裳觉得热乎套得差不多了,就拐着弯问道:“刚才我在平康坊中散步,听人说起迭梦散,还要加在酒里助兴。这是你们坊里的酒吗?”
丫鬟一听脸色变了,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明华裳道:“贵人,平康坊的酒可不能随便喝,若有人给你递酒,你千万不能接。”
明华裳装作不懂,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隐晦道:“你当平康坊里这些女人怎么来的,莫非天生喜欢伺候男人吗?就拿我们楼里讲,天生乐籍的只有不到三成,剩下的都是被家人发卖、被人牙子拐骗,甚至被抄家充配的。这些女子一开始都不愿意卖身,寻死觅活的不在少数,但青楼里有的是调驯手段,反正最后,熬不住的死了,活下来的就都认命了。”
明华裳其实明白了,但她还是装出一副茫然模样,问:“为何?”
“哎呀!”丫鬟有些急了,明明挺灵动的一双眼睛,怎么生了个榆木脑袋?丫鬟索性挑明了说道:“就是下药呀!青楼里有很多这种药,下在酒里、菜里、熏香里,保准你防不胜防,神不知鬼不觉就迷糊了。好点的直接昏迷,运气不好的话神志醒着,身体却动不了,等被……那啥后,失去了第一次,大部分女人哭一哭,也就认命了。”
明华裳听着就觉得难受,她问:“迭梦散也是这种药?”
“对。”丫鬟说,“这个药算是难得的烈性药了,一般是用来驯最犟的女子的,若剂量没把握好,容易出事。和我同期卖到青楼的一个妹妹,她命不好,长得比我好看多了,她被老鸨看中,让她接客。她不愿意,听说就是吃了迭梦散,不小心下重了,在昏迷中抽搐死了。”
明华裳叹了一声,不知道能说什么。他们来青楼中查命案,然而青楼中的命案,又何止这一条呢?
或许,张子云就是吃了老鸨下在酒里的迭梦散,却因剂量过重,意外死了?那他身上的血又是谁干的?
明华裳有心想去老鸨那里诈一诈,但又怕打草惊蛇。丫鬟擦洗了一遍,去后院换水了,明华裳斟酌不定,突然她咦了一声,蹲下来看。
屏风底座上不知为何有许多缝隙,水迹顺着细缝渗下去了。这是什么?
明华裳百思不得其解,这时,窗外传来熟悉的鸟叫声。
声音清爽有力,气息绵长,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明华裳几乎是瞬间认出来,这是明华章!
二兄回来了!
第66章 密室
吃完早饭后,任遥便回床上补觉了。江陵本来应当盯着天香楼,但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莫名其妙落到任遥身上。
任遥白日里张牙舞爪,但睡着时意外的乖巧无害。她侧躺着,腿微微蜷缩放在胸前,像羊水中的婴儿。
这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她梦中也在害怕什么吗?
江陵都没意识到他盯着任遥很久,神思飘远,一会想到如今洛阳牡丹应当开得正好,可惜今年他们无法观看了,一边又想到长安亦有很多名刹古迹,不知道曲江池好不好玩……
门边突然传来响动,江陵蓦地回神,下意识按着刀站了起来。门支开一条缝,外面灵巧地钻进来一个人,对方抬头看到剑拔弩张的江陵,都怔了下:“你在干什么?”
江陵看到明华裳,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是你呀。”
“对啊。”明华裳诧异地看着他,“刚刚我二兄吹了暗号,你没听到吗?”
江陵呼吸微窒,明华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不是吧,这么重要的时候,你竟然走神?我们还在执行任务,你都在想什么?”
江陵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何刚才走神那么严重,竟然什么都没听到。他道:“小声点,她还在睡。”
然而任遥听到响动,已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了:“是谁?”
明华裳听到明华章的暗号后,立刻告诉兄长谢济川去验药了。明华章去找谢济川,明华裳来江陵、任遥的房间等待,顺便将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哑奴竟然在酒里下了药?”
“不完全是哑奴。”明华裳说,“真正的主使是老鸨。”
任遥不知道是她刚睡醒脑子不清楚还是事情转折太过离奇,她愣了愣,实在无法理解:“老鸨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华裳摇头:“不好说。等二兄和谢阿兄那边的结果吧,如果验尸证明张子云死于迭梦散,那我们就能抓住老鸨,亲口问她原因了。”
“很遗憾,现在还不能。”窗外突然传来一道薄凉讥诮的声音,明华裳三人回头,看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一个人影坐在窗沿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另一道玄色身影从空隙中跳下,轻巧落在地上,淡淡说:“别浪费时间,赶快进来,小心被路上行人看到。”
明华裳喜出望外:“二兄!”
谢济川收起长腿,轻轻松松落到地面,道:“二妹妹,还有我呢,你眼里怎么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