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腹看得心满意足,潇潇洒洒回府复命去了。
上了马车后,齐振业立刻凑过来,“快快快,打开看看是个甚!”
秦放鹤失笑,果然打开,最上面的赫然是两个雪白锃亮的五两银锭子,下头是一条好墨,一刀好纸,一把写了圣人言的折扇,另有一块做工精细、材质中等的蟾宫折桂团花玉佩,非常适合现在秦放鹤的身份和身价。
也不知是听周县令说过什么,抑或是单独考虑到秦放鹤的年龄,竟然还有一个装满了各色糕饼点心的八宝攒盒,香喷喷油汪汪,确实好看又好吃。
不得不说,这份礼物极其用心,公私兼顾,精神和肉体层面双富足,明显是为他量身打造,哪怕老道如秦放鹤,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齐振业虽在学业上有些混不吝,但打小跟着父亲出入经营,也学了些人情世故迎来送往在身上,见状更是啧啧称奇,拿起那块玉佩看了看,又往秦放鹤腰间比了下,“挺好。”
今天一天下来,方云笙对他统共就四个字:“好生读书。”
别的,羊毛也没有一根!
可没想到哇没想到,冷漠只是对他们这些渣渣的,对第一名,简直亲厚体贴得令人发毛!
秦放鹤更是心满意足。
光这一趟,他就挣了足足三十两银子,外加许多零碎。况且七月进到县学之后,就完全是朝廷养着,每月还有钱有细粮拿……
美得很,美得很啊!
第30章 做客(一)
六月二十,白云村。
昨儿才下了点雨,地上水渍未干,天儿就不那么热了。好些村民吃过晌午饭,便都去村口大柳树下乘凉,讲些家长里短。
说起近来的大事,自然非十一郎高中莫属,自打那日捷报传来,大家伙儿脸上的笑意就没散过,日日说都说不腻。
老村长兼族长亲自带人开了祠堂,将那捷报正正经经供奉了,又破例放鞭,当场激动得老泪纵横。
想着秦放鹤一时回不来,老村长还打发人去城外他父母坟上洒扫了一回,烧了纸钱告知。
一干女眷都在树荫下做针线活,叽叽喳喳赛过树上鸣蝉,好不热闹。
“十一郎那孩子,打小就聪明,一举一动很是不凡!”秀兰婶子说着,将针尖往头皮上蹭了蹭,继续眉飞色舞道,“我老早就看出来了!”
龙生龙凤生凤,他爹就会读书,当儿子的自然更会读书,这都是天注定的!
因秀兰两个儿子都跟着秦放鹤去过府城,如今在白云村俨然是不一般的人家,众人都十分热切。
分明是絮叨了许多遍的老话,可大家仍像听了什么大新闻似的,俱都惊叹起来。
人在成名之后,往往会被周围的人赋予某种奇幻色彩,许多莫名其妙的传奇也由此而来。
就好比现在,村民们甚至觉得秦放鹤每次右脚先迈门槛都另有深意。
有人扭头向旁边纳鞋的杏花说:“他婶子,如今松哥儿跟着十一郎读书,你也算熬出来了。”
杏花话不多,心里却明白,“亏得他不嫌弃,我跟松哥儿如何敢想旁的?日后能像大海那样出息,有个正经活计就烧高香了。”
一句话,既奉承了秦放鹤,又奉承了秀兰,分外妥帖。
秀兰婶子却也不是那等轻狂人,闻言便笑:“大海哪算甚么,依我说,你家松哥儿才是正经读书的苗子,字儿写得那样好,人也踏实。只管好生跟鹤哥儿学,保不齐哪天啊,你也就成了秀才娘喽!”
自己生的自己清楚,不管老大还是老二,都未必有那个心沉得下来。日后鹤哥儿不嫌弃,能叫他们跟着混碗饭吃,她这个当娘的也就知足了。
杏花闻言只抿嘴儿一笑,谦虚两句,也不敢想日后,又低头专心纳起鞋来。
十一郎说过,最爱穿自己做的鞋了。
听说日后他就要去县里上学,自己得抓紧点,多做几双给他带着。
这年纪的孩子,费鞋。
正说着,忽有一辆牛车吱嘎吱嘎从道路尽头驶来,有眼睛好的后生见了,立刻冲出去喊,“是十一郎回来了不?”
秦山便举起鞭子,往虚空中打了个响儿,大声笑道:“是,是鹤哥儿回来啦!”
其实昨儿就到了镇上,因天色已晚,又连着赶了三天路,十分疲惫,便照例在秦海家休息了一夜才回。
这话便如凭空加了一把柴火,叫本就翻滚的白云村这锅水立刻沸腾起来。
那后生立刻爬上大磨盘,抓住大柳树上垂下来的粗麻绳,用力晃起来,“十一郎回来啦,十一郎回来啦!”
“当~当~当~”
古朴的钟声回荡在小小村落的上空,几乎所有人都从自家门口走了出来,兴致勃勃来瞻仰小秦相公的风采。
牛车进村,秦山先下来,紧接着便是秦放鹤。
去过府城的人好似自带结界,众乡亲一时不敢上前,都在一步开外,直勾勾瞅着。
秦放鹤理了理衣裳,朝三四个月不见的乡亲们作了个揖,“十一郎幸不辱命,得胜归来。”
结界破了。
震天的欢呼声炸开,乡亲们如得了讯号般争着抢着上前,拉他的手,摸他的肩膀,口中赞个不停。
有男人直接把自家毛头小子提溜起来,“快,摸摸你十一哥,沾沾聪明气!”
秦放鹤瞬间被热情的人群淹没,他笑着回应,很有耐心,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几十号人,听着不多,但如果在同一时间围上来,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眼见秦放鹤被挤得东倒西歪,突然脚下一空,竟是秦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将他整个人扛在了一侧肩上!
“都散开散开!”
秦猛一手扛着秦放鹤,一手非常有气势地在身前画了几个大圈,声若洪钟,“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都散开!没见着要把十一郎挤坏了么!”
众人便都哄笑起来,虽不往前挤了,却也不舍得就此散去。
老村长终于气喘吁吁地钻进来,直接用拐棍儿挨个戳人,“我的话不好使了?都退开退开,去去去!家去家去!”
老族长的话还是颇有分量,大家伙儿再舍不得,也还是空出一条道来。
秦放鹤坐在秦猛肩头冲大家拱手,犹如花车游行的公主,“多谢父老乡亲厚爱,赶明儿咱们杀猪啊!”
又是一阵欢呼。
如此闹哄哄一整日,到了夜里还有人爬墙头来送东西,都被秦山和秦猛拾掇了。
次日一早,秦放鹤仔细穿戴了,先随村长去拜过祠堂,又去村外给原身父母上香烧纸,这才渐渐得了空。
晚间老村长亲自过来找他说话,倒把秦放鹤弄得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