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加身,皇命在握,若还被人拿捏,不如辞官挂印!
至少此行,绝不容许有人在我跟前摆架子!
你傲?
那我就当众掰断你的脊梁,敲断你的傲骨!
曹萍等人早就受够了牛润田的聒噪和花架子,得了这一声,立刻就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卫士抢上前去,一脚踢在牛润田的膝窝。
那厮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膝盖骨和石板砖相碰,咔嚓有声,令人牙酸。
牛润田横行一生,尤其这些年养尊处优,连地方官员都对他敬重有加,何曾吃过这般苦头?当即胖脸发白,疼得眼前发黑。
曹萍等人也不管他,又顺势扭住胳膊往后一拧,另一人来钳住他的后颈,用力将头颅一把按到地上,“砰!”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令牛润田几乎背过气去,竟喊不出声,烂泥一般瘫着。
曹萍心满意足,下手那几人也嘿嘿发笑。
江南一带多有豪商巨贾,成了气候,等闲不将官员放在眼里,各种阳奉阴违,早就想找个法治治了!
若能借此机会除去毒瘤,巡抚大人治下也能更省事些!
秦放鹤满意地点点头,再次当众宣读旨意。
怎么说呢,苗瑞带出的人,哪怕是文职,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点匪气,毕竟此时西南那等穷山恶水之处,想要全身而退,没点杀性是不成的。
宣读完旨意,秦放鹤慢慢踱到牛润田跟前,居高临下,“陛下的旨意,你可听清了?为查案,除了杀人,本官什么都做得!”
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可明白?”
经过这么一折腾,牛润田的帽子掉了,发髻也散了,额头上红肿一块,十分狼狈。
他慢慢撑着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屈辱,可接触到秦放鹤带着杀意的目光后,竟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不自觉挪开视线。
这个动作一出,牛润田自己都愣住了。
多年来,他早已忘了何为敬畏,何为恐惧,这感觉令他陌生,令他不安。
“草民,明白……”
声名赫赫的牛大官人,终于主动低下了头颅。
第185章 消失的瓷器(十)
却说赵斯年处理完政事回来,忽听得后方一阵喧哗,略分辨方向,正是秦放鹤和金晖所在的院子那边传来的。
他脚下一转,本能地往那边走去,绕过两道回廊和一架宝瓶门,远远瞧见院外多出几个挎刀的陌生人。
见赵斯年在意,他的心腹便四下看了看,顺手扯住一个洒扫的小厮问:“那几人是谁,瞧着倒像是巡抚衙门的服制。”
小厮道:“正是,乃是浙江巡抚押送牛润田牛大官人来的。”
“牛大官人?”赵斯年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哪个牛大官人?”
小厮上前见礼,闻言笑道:“嗨,提举说笑了,放眼整个浙江,还能有几个牛大官人呢?就是他姐姐曾是当今乳母,自己开了海运,号称坐拥半个湖洲城的牛润田,牛大官人呀!”
竟真是牛润田!
赵斯年眉心狠狠一跳,面上却丝毫未动,“哦,原来是他。”
心腹揣度其心意,又向那小厮问道:“这就奇了,有这层情分在,无缘无故的,钦差大人怎好拿牛大官人撒气?不怕来日陛下怪罪么?”
“这小的如何知道呢?”小厮赔笑道,“只是听动静不小,隐隐喊什么抗旨不尊的,想来必有缘故……”
虽说不明白内情,但那两位钦差大人来了一个多月了,对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十分和气,想来不会无故冤枉人。
其实就他们小老百姓而言,那牛大官人一家子这些年享受得也够了,说得不好听了,就是皇帝家里一个奴才嘛,如今瞧着,倒比许多官老爷还威风,也该整治整治……
心腹瞥了赵斯年一眼,见他眉宇间隐有郁色,便继续问那小厮,“来了多少人呢?可问出什么来了?”
“小的哪里敢细看,”小厮一个劲儿摇头,“只胡乱瞧了眼,少说也有七、八个,十分精锐模样。”
心腹还要再问,赵斯年却不想听了,最后往那边院子看了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心腹忙撇开小厮追上去,就听赵斯年似笑非笑,“七、八个人,只为押送七旬老叟?”
分明是作师伯的担心小辈来了这里,不得称心如意的人手使唤,巴巴儿送来的助力!
那心腹便陪笑道:“这也不奇怪,那是他的师侄,小孩儿家家的,头回出远门,自然要护着些。”
别说年纪轻轻简在帝心的翰林学士,这年头,谁家有个出息的孩子不疼得眼珠子似的?
这要是他家的,他也护着。
“是啊,自然要护着些……”
赵斯年慢慢念了句,没有再说。
心腹一怔,抬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小的失言。”
这当口,你竟替敌人说起话来,该死该死!
赵斯年冷哼一声,倒没有继续追究。
那心腹的腰越发弯下去,仍有些不敢相信,“大人,他竟真有胆子动牛润田?”
“他?”赵斯年嗤笑,眼神却是一凌,“非也,是陛下的意思。”
那秦放鹤年纪虽小,城府却深,据说极其擅长揣摩陛下心思,不然此番断不会遣他前来。
不动牛润田,一切都好说,大约也只会如以往那般隔靴搔痒,略杀几个虾兵蟹将应付交差罢了。
可如今竟真的动了牛润田……只怕陛下,起杀心了。
这是要大动啊!
赵斯年越走越慢,途经市舶司中轴线的大花园时,停下脚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肆意攀爬的藤萝。
这株藤萝已经很老了,还是当年市舶司初建时,首任提举大人花了大力气从外面挪进来的,表皮遒劲皴裂,透着风霜之气。
然春日怒放时紫意盎然,万千花朵流淌成河,远远望去花浪滔滔倾泻而下,隐成瀑布汹涌之势。
赵斯年又拍了两下,微微叹息,“它的花期,毕竟已经过了。”
紫藤萝春日开花,眼下却是七月流火,已快要入秋了。
心腹听得胆战心惊,不禁出言宽慰道:“四季轮转,年复一年,明年还会再开的嘛。提举何必唏嘘?”
宦海沉浮,有沉即有浮,此乃兵家常事,不足为惧。
“花将再开,人何复焉?”赵斯年道。
花谢尚可待来年,可人一旦败了,再想复起,谈何容易!
“提举,”心腹咬牙上前,“小人短见,然这些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况且尾巴也扫清了,便是死无对证,未必不能如之前那般安然度过。”
见赵斯年没有反对,心腹得了鼓舞,继续道:“到了这一步,咱们还等什么呢?不如联合黄提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