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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29)+番外

“好说好说。”

事到如今孙先生也算看出来,之前对方的种种做派,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家中长辈。

他是想自己上。

当初秦放鹤打探周县令消息的时候,孙先生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一度怀疑……这小子该不会是县太爷在外头的风流债吧?不然又是年纪又是籍贯的,问那许多作甚!

现在看来,到底是自己短见了。

这位哪里是县太爷的私生子,怕是他自己想日后考了当县太爷哩!

却说这日孔姿清正与祖父在书房论学问,忽听外头有人来报,“老爷,门房上传话来,说是一位小秦相公递了贺帖上来,因此人与少爷相识,故而小的们不敢胡乱处置。”

因自家少爷中了小三元,连日来道贺的、借机攀附的不知凡几,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尔七五儿吧椅老爷根本懒得见,只吩咐人在门口摆了两个大筐,凡是头回登门的一概丢进去。

奈何来人口口声声替少爷的熟人跑腿儿,只得进来请示。

一听这个称呼,孔姿清便知道是谁,眼睛都亮了几分,“小秦相公亲自来的么?”

那仆从摇头,“不曾。”

孔姿清便有些失望,“递进来吧。”

倒也是,据说那村子距县城颇远,他家连个驴都养不起,怎能说来就来?

那仆从才要去外头取贺帖,一直未曾开口的孔老爷子忽问道:“除了贺贴,可还有旁的什么?”

“并无,只一封贺贴。”仆从仔细想了一回才道。

孔老爷子反倒满意了,“你去吧。”

待仆从离去,他才对孙儿道:“那小子倒还乖觉。”

直到离开,孙先生兀自脚底发飘,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乖乖,自己还真就被请进门房里吃了一杯茶哩!

那可是孔家的茶!就是比别处香些。

因着孔家两位主子的态度,几个门子对孙先生也和颜悦色,临走前甚至说了“慢行”,越发叫他喜不自胜。

一直走到街角了,孙先生才停下脚步,又扭头朝远处高大的宅院望了眼,然后缓缓吐了口气,眉宇间满是喜色。

自打接了这差事后,他一连几宿激动得睡不好,盘算着时候差不多就直奔县城而来,偏到的那日孔姿清刚回,他就想着,长途奔波必然劳碌,大户人家事务繁多,自然不得空,便强自按捺,又等了两日。

今儿一大早孙先生就起来了,特特梳了溜光的头,净面抹须,又捡了件体面衣裳穿,检查无误后方才出门。

途中经过各色门店时,他还想着要不要自掏腰包买上几样礼品,可转念又一想,那小秦相公何等精细人,这样的事岂会想不到么?他不交代办,自然有他的道理。

况且孔府家大业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等闲物件哪里入得了眼?反倒显出自家寒酸气,倒不如什么都不拿的好。

果然,那孔府门子见他只带着帖子,反倒敬重些……

比起孙先生的激动,当事人秦放鹤就显得冷静许多,回家后该干嘛干嘛。

现在已是六月下旬,换成后世公历差不多就是八月初或八月中,正好是蔬菜瓜果丰收的时节。秦放鹤今年也学村民们种了许多茄子、豆角,墙头上还爬了几根丝瓜、番瓜藤,如今都已成熟,疯长,顿顿吃新鲜的。

他一个人吃不了这许多,邻居们只有比他更多的,压根儿没处送,便都摘下来做成菜干子,冬日也就不用外头买了。

茄子和豆角不必多说,属于蔬菜中的肉菜,果肉肥厚绵软,做成菜干后炖着吃更添风味,一点也不比鲜菜差。

丝瓜留几根粗壮的自然风干,干透了剖开掏出丝瓜瓤洗净,就是上好的洗碗棉和搓澡巾,比什么都强。

至于番瓜,外皮厚重,肉含水量少,非常容易保存,只要无外伤,摘下来放在阴凉干燥处,表皮就会迅速蜡化,堪称天然木乃伊。

到了后头瓜菜少时,用刀或者干脆小斧头劈开厚重的外壳,里头金灿灿的瓜肉照样鲜美!

又因水分流失,甜度上升,拿来煮粥最是鲜甜不过。

看着日益增多的存货,秦放鹤体会到了囤粮的快乐。

“鹤哥儿!”正记账入库呢,秦山就在门外吆喝起来,声音中明晃晃透着激动,“县城来人啦!”

县城?

竟直接跑到这里来了么?

秦放鹤忙起身擦手,又把满是褶皱的衣裳拍打两下,推门出去,果见秦山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来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穿一身灰色细棉布衣裳,手里还牵着匹马,见秦放鹤出来便笑问:“敢问可是秦放鹤秦小相公?”

白云村平时鲜有人知,更少外人到,故而他一进村就被好奇的村民们围住了,听了来意后,秦山更是一马当先将人带过来。

“鹤哥儿,说是县里孔府来的。”秦山跑到秦放鹤身边低声道。

秦放鹤已猜到,也不惊讶,只冲来人点头,“我就是,可是你家少爷有什么话要说?”

那人并未因秦放鹤年小家贫便有所轻视,重新问了好,复又从马背上取下来一个包袱,双手捧了上前,“小的桂生,是少爷的长随。少爷说多谢您记挂,叫小的问您好,又说本该当面道谢,奈何路途遥远,他琐事缠身,不得出门……”

秦放鹤都一一听了,不觉也是欢喜。

下人的态度就是主子心意的最直接投射,如此看来,孔家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分明了。

“大热天的,难为您跑一趟,”秦放鹤笑道,“还没用饭吧?不如就来我家洗把脸,用了饭再走。”

章县距离白云村甚远,中间山路难行,便是骑马狂奔也要一二个时辰,桂生被大日头晒了一路,早就汗流浃背,衣裳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又是汗又是土,简直能和泥了。

桂生本欲推辞,秦放鹤却道:“你这样回去也不大体面,况且我也有回信儿与你家少爷,正好等我一等。”

桂生这才应了。

秦山帮他引路,进到秦放鹤家里拴马,又看了几眼,一溜烟儿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帮忙驱散外头围观村民,“走走走,咱都家去,别叫城里人看了咱们笑话。”

众人本也看过了,也晓得眼下不好发问,谁耐烦顶着大日头继续枯站呢?故而便都笑嘻嘻散了,预备晚间凉快了再来耍。

长随们经常跑腿儿,都跑出经验来了,一色物件都是齐备的。桂生进门后,便向秦放鹤借了地方,打水洗了手脸,又略擦了擦身上,换了自带的替换衣裳。

夏日单衣容易干,他当时就把脏衣服就着水洗过,挂在院中,要不了多久也就干了,正好带回去。

做完这一切时,出来就见桌上摆了一碗菜,额外还有两个菜窝窝。

里间秦放鹤正埋头写字,听他进来便头也不抬道:“想来你一路奔波也饿了,回去赶不上饭点,且填填肚子。乡野粗食,且将就着用吧。”

方才当着众人不便看包袱,这会儿打开一瞧,墨香扑鼻而来,竟是今年院试的选本!厚厚一本,带着知府大人和朝廷亲派学政的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