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国小鲜(科举)(17)+番外

今天是十一月十七,月亮依旧很圆,月色穿透纸窗,斜斜洒落,像泼了满地碎银。

秦山翻来覆去睡不着,直挺挺躺着,脑海中只有白天时秦放鹤说过的一句话:“七哥,你想过以后吗?”

“你想过以后吗?”

“你想过以后吗?”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像夏日暴雨的河沟,浊浪翻卷,轰然作响,惊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以后?

什么是以后?

对他而言,一切好像都太遥远。

截至昨天为止,他还是个只知道上山下河、摘瓜打鸟的懵懂少年,脑袋里被单纯的快乐填满,可今天却突然被强拖硬拽,拉到了陌生的路口。

所有人都非要叫他选一条道出来,他茫然、紧张、害怕,不知所措。

其实早从前些日子开始,他就觉得鹤哥儿变了不少,好像突然就是个大人了,有点陌生。可爹娘却说,那是因为家里没人了,一个孩子顶门立户,就非长大不可。

秦山也心疼那个小弟弟,又觉得他不像一般孩童那样瞎胡闹,所以总爱带他玩。

可今天的事……

秦山第一次生出名为惭愧的感觉,这感觉令他陌生,令他惶恐,担心对方真的会跟父母说的一样,同自己生分了。

冬夜寒冷,身体离开热炕没多会儿就冻得慌,秦山赶紧又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

唉!

罕见的忧愁充斥在秦山心头,他有些烦闷地翻了个身。

可若叫他去读书,又实在太为难了些。

家里这样穷,也供不起一个读书人吧,鹤哥儿说的,读书可费钱!自己又没有鹤哥儿那种写话本子挣钱的本事……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秦放鹤竟真的没来找过自己,秦山有些慌了。

鹤哥儿是不是生气了?

难不成他当真要与我生分?

次日秀兰婶子一睁眼,就见昨儿还使犟的幼子竟早早爬起来,悉悉索索穿衣裳。

“大清早的,你干啥去?”

秦山不回头,可露出来的耳朵尖似乎有些红。

他含含糊糊道:“给,给……逮……”

他没说完,挠挠头,扣上帽子一溜烟儿跑了。

炕头上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秀兰婶子挪到窗户根儿下冲外喊,“带着红布头!别太远去,抓不着也早些回来,鹤哥儿不缺那口兔子肉!”

外头秦山一个趔趄,口袋里的弹弓都差点掉出来。

他臊得慌,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分明啥都没说,他们咋知道我要上山打兔子?!

第10章 酸爽萝卜丝,黄金小米粥

天刚亮不久,秦山就拎了个鼓鼓囔囔的麻袋包从山上下来,汗津津的红脸蛋上全是志得意满。

一路跟几位叔爷、婶子打招呼,秦山潇洒得不得了,可快到秦放鹤家门前时,又踟蹰起来。

看看天光,应该是鹤哥儿打太极的时候……

秦山的步子不自觉放慢,恨不得走三步退两步,愣是不敢往门前凑。

唉!

抓抓帽子,先踮着脚尖偷偷从门上方瞄了眼,才隐约看见人影晃动,他就跟被蜜蜂蛰了似的,慌忙顺着墙根儿猫下去,抄起袖子发呆。

唉!

没脸进去哇!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吱呀”一声,秦山一激灵,扭头就见微微冒着热气的秦放鹤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想冻死在外面?”

刚才人一过来他就发现了,还在想这家伙必然被爹娘教育过,就是不知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结果……

压根儿就不出现!

秦山噌得跳起来,偏又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缩着脖子挠头。

熊孩子还挺好面子,两个腮帮子都冻出高原红了,嘴唇也泛紫还不吱声儿。

要再不给个台阶下,这厮是不是要把自己生生憋死?秦放鹤心中好气又好笑,下巴朝地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努了努,“那是什么?”

“哦哦!”秦山如梦方醒,忙抓起口袋,从里面拎出一只敲昏了的长耳朵与他瞧,“早起才上山抓的,这个是大的,足有四五斤呢,小的也有三四斤……”

一只大的,三五只小的,估计是掏了兔子窝,难为他大清早就上山。

秦放鹤了然挑眉,似笑非笑,“赔罪礼?”

秦山闹了个大红脸,左看右看,蚊子哼哼似的“嗯”了声。

就听秦放鹤轻笑一声,扭头就走,秦山傻眼。

这就走了?

“等我请你啊?吃饭了吗?”秦放鹤站在几步开外扭头,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来了来了!没呢,天不亮就出门了……”秦山如蒙大赦,简直能原地起飞。

“等会儿我给你把兔子皮扒了,带回去让我爹弄一弄,看攒攒能不能做件皮坎肩。剩下的肉么,你看的书多,想想怎么吃……”

他娘也会做,但兔子肉,尤其是深冬的兔子肉瘦且粗,味儿也大,他娘又不大舍得放盐和佐料,做出来的肉跟啃木头渣子没什么两样,回想一下就有点反胃。

正舀粥的秦放鹤听了,也有点期待,“那就红焖吧。”

其实他挺喜欢川渝那边的冷吃兔的,可惜家里调料不齐全,只好退而求其次。

正好冬天的野兔偏瘦,冷吃费牙,倒不如小火慢炖,弄得细细烂烂的,又入味。

秦山满口应下。

他哪儿晓得什么红焖不红焖的,反正这趟是来赔罪的,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吃吧,”秦放鹤把碗往他跟前一放,“自己去拿筷子勺子。”

“哎!”秦山乐颠颠去了。

嘿嘿,还给我吃早饭咧,鹤哥儿果然没跟我生分了。

今天的早饭是红枣小米粥配野菜饼子。。

临睡前把米下在锅里,也不用额外加火,只灶底的余柴便已足够。整整一夜的余烬焖煮,小米粒早已烂熟,厚厚一层米脂堆在表面,呈现出漂亮的亮黄色。

起床后丢几颗掰开的红枣进去,等不紧不慢洗漱、打完拳,红枣的香甜也被焖出来,细细密密沁入粥水之中,十分可口。

除此之外,秦放鹤还额外切了一盘萝卜丝。

刚从菜畦里拔回来的鲜萝卜水头大,先加一点盐巴杀水,可千万不能多。待水灵灵的细丝微微收缩了身量,再捞出来点几滴食醋,一碗酸爽可口的凉拌萝卜丝就得了,咯吱咯吱,很是下饭。

太好吃了!

比娘做的好吃多了!鹤哥儿咋啥都会呢?

秦山充满感动地想。

他相当克制地吃了一碗。

又或者说,也只能吃一碗。

因为秦放鹤一共就煮了两碗的量,根本没想到秦山突然过来,直接导致俩人都只吃了个半饱。

一天之计在于晨,具体来说,在于这顿早饭,于是有那么一瞬间,秦放鹤看向秦山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和善。

这是来赔礼的还是讨债的?

不过看在那几只兔子的份儿上,可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