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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82)

“喏。”媛兮躬身退下。

韩嘉彦撩开珠帘,在一片清脆珠碰声中走入了寝室。

这寝室布置得颇有前朝遗风,赵樱泓正端坐于寝室东窗下的筵席之上,身前是香案,案上博山炉香烟袅袅,身侧有凭几隐枕,香案上还摆放着她刚刚正在看的书。韩嘉彦瞄了一眼封面,是《左传》。

她走进来后向长公主揖手行礼,公主未起身,但也倾身还礼。韩嘉彦察觉到她没有昨晚那么抗拒,情绪平静了许多。

“驸马请坐。”她十分客气地说道。

韩嘉彦依言而坐,神色端谨。匆忙一瞥间,她见长公主穿戴齐整,除了未着发饰之外,一如在外。她美丽的容颜熟悉又有些陌生,不似初见时张皇泫然,亦不似夜话时恬然可爱,更不似昨夜僵冷难近,却将皇室公主的端庄优雅表现得淋漓尽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夜大婚,我言语态度多有冒犯,请驸马见谅。”赵樱泓见她坐下,开口道。

韩嘉彦闻言,忽而一笑,并非是因她道歉而感到宽心,而是她发觉赵樱泓仍然不看她,只是垂着眸子,自说自话。

这显然是她早就打好腹稿的话,道歉只是为了暂时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以便于进一步谈接下来的事,她果然是找韩嘉彦来约法三章的。

“无妨。长公主刚刚离宫,在外不习惯,是我们照顾不周。”韩嘉彦和声回道。

赵樱泓随即道:“你我既然已成夫妻,有些心里话,我想与驸马谈一谈。”

“长公主可是想说,你本不愿下降于我,亦不希望与我亲近。但希望我能与你表面上维持良好的夫妻形象,使宫中放心?”韩嘉彦含笑说道。

赵樱泓要说的话,被韩嘉彦一气儿说了出来,她一时怔然,终于舍得抬眸望向眼前人。眼前人微笑看着她,倒不像那日在上清储祥宫时那样唯唯诺诺,古板可恶,显得十分和煦温柔。加之他本就生得俊俏,如此笑着,一时间使赵樱泓那萦绕心间的厌恶之感忽而淡去了许多。

“驸马既知我意,不知你意下如何?”赵樱泓问道。

“长公主之意,亦是在下之意。你我既然身不由己步入这段婚姻,想要再回头亦是不可能了,只有经营好这段婚姻,才能使外界对我们的压力逐渐减少。”韩嘉彦道。

赵樱泓心中一舒,能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她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此时她不禁起了些歉意,自己抗拒婚姻,可他亦是被迫成婚,何苦对他如此刻薄。他们俩应当互相体谅才是。

于是道:“那么,我这里有三点提议,请驸马听听是否可行。”

“长公主请说。”

“一是出行同乘,二是夜晚同房,三是称谓要亲。”长公主道,随即立刻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同乘自不必说,夜晚同房,但还是要分榻隔屏。眼下我尚且不能确认这府内到底有哪些人是宫中眼线,但我可以保证能入我这寝室的人,必然是可信的。”

韩嘉彦沉吟片刻,道:“那么在下那独院……”

“自然还是留给你独住,你也不必夜夜都来我这里。我每日晨间会命人在我这雪蕊苑门前放一盆文竹,代表此夜可同房,若没有,则不可。”

长公主说到此处,弦外之音十分明显,她有难言之隐。

若换了一般男子,恐很难体会,但女儿身的韩嘉彦却敏锐地领会了她的意思。她每个月也有几日不方便的时候,多半月事带给赵樱泓的困扰比较大,那几日她可能会很痛苦,她绝对不想让韩嘉彦看到自己如此。

韩嘉彦观察了一下她的眉心面色,她面色苍白,哪怕施了粉黛气色也不算非常好,当是阴气较重,多半有宫寒之症。这可能与她长期生活在阴寒的深宫之中有关系,也可能与遗传有关。赵宋天家都有心血方面的疾病,虽然不同的皇室成员表现不同,但多半都会血亏体虚、寿数不长。

且这寝室之内炭火颇盛,以至于让她感到有些燥热滞闷。今日外间气温并非很低,已然开春了,正是万象更新时。想来,长公主定是非常畏寒。

长公主是官家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弟弟身子弱,姐姐虽然并不显病症,但到底也不很康健。

韩嘉彦一时不由自主地担忧起她的身体来。

“……不知你有何建议?驸马?”赵樱泓说了什么,奈何韩嘉彦盯着她的面庞出神,没听进去。赵樱泓出声唤她,眉头微微蹙起。

“啊,实在抱歉,在下昨夜没有睡好,今日有些神思不属。长公主方才说甚么?”韩嘉彦垂眸歉意道。

赵樱泓见韩嘉彦眼底发青,神色倦怠,想起自己大婚之夜把他赶去睡了书房,一时更感歉意了。而且她自己今日午后补了一觉,此时精力不错。韩嘉彦昨日忙了一整天,晚上又没睡,今日亦是马不停蹄地来回奔波,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定然是累极了。

她本性良善,若白璧无瑕,且身为长姊替母照顾弟妹,也非以自我为中心的骄矜之人,当她摈弃情绪开始正视眼前的驸马韩嘉彦时,内心的善意也在逐渐苏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是说,关于你我之间如何昵称,你有何建议?”她耐心又问了一遍。

“若是长公主不介意,在下……唤你闺名可否?”谈及这个话题,韩嘉彦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想起了燕六娘对长公主的限定称呼“三娘”,心想若自己以六郎的身份唤她“三娘”,也未免太过亲昵了。

“可以,不知我该如何称呼驸马?”赵樱泓倒是不甚在意,爽快应下,继续问道。

“长公主随意,唤在下六郎、师茂皆可。”韩嘉彦道。

赵樱泓想了想,颇为认真地说道:“六郎是你家中人对你的称谓,师茂是你的表字,我唤来似乎都不大称口,不若,我唤你‘嘉郎’如何?”

韩嘉彦心口猛地一滞,怔了片刻,才迟疑接道:“…可以。”

赵樱泓于是道:“你我先预演一下,明日入宫回门,我们就得表现得亲昵一些。”

“好。”韩嘉彦应道。

随即屋内沉默了下来,赵樱泓看着韩嘉彦,韩嘉彦也看着赵樱泓,二人都等着对方呼唤已经定下的昵称。结果二人也不知是有默契,还是没有默契,同时开口唤道:

“樱…泓。”

“嘉郎……”

韩嘉彦不由自主气血上涌,直冲双颊,不得不尴尬地别过视线去。赵樱泓本不觉有恙,可这唤出口来顿觉羞赧无比,稍显苍白的面庞终于起了绯色,不禁垂下眼眸,抿唇遮掩赧然。

良久,韩嘉彦清了清嗓子,道:“长公主,夜深了,还是早点歇下罢。明日还要早起。”

赵樱泓应了一声,随即道:“你的床榻我为你准备好了,你随我来。”

言罢,她起身,韩嘉彦随在她身后。长公主的床榻被挪到寝室的西墙,就在床尾另一侧,用屏风隔出来一处空地,内里亦安置了一处床榻,锦被暖炉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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