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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321)

韩嘉彦却惨笑一声,道:“我觉得我自己快疯了。十多年了,我都已经放弃了,却突然看到了一丝曙光,我也很想去否认这种可能性,否则这一切……让人无法接受。但不论如何,我得去查,不为了别的,只是我这心里始终放不下,不可能放下……你明白吗?”

有泪水从韩嘉彦的眼角滑落。

赵樱泓心疼至极,她扑到韩嘉彦近前,为她拭去泪水。

“好,你放不下,那我就陪你继续查。不管多么微小的可能性,咱们都不放弃。”

“谢谢你,樱泓。”韩嘉彦张开双臂拥住她,将面庞埋入她颈窝。

泪水打湿了赵樱泓的颈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二月末、三月初,章素儿嫁入文府已一月有余。她没能等来曹希蕴的夜会,曹希蕴在信中告诉她,希望她忍耐,当下的文府是陷阱,她不能轻易踏足,否则可能会使情况愈发复杂难解。

章素儿虽然失望,但她心中知晓曹希蕴的担忧是非常在理的。她也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曹希蕴不来才是最好的,最安全的,她不想她冒险,也不想韩嘉彦冒险。

只要能传信,她就已然心满意足。

她的日子也逐渐平淡下来,文府人似乎都将她遗忘了。

虽然是新妇,却独自住在府中一隅,从不见任何人,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不能容于世俗。但文府的下人们似乎都受过专门的调教,各个守口如瓶,眸光深沉,行事端稳。这一点在章素儿看来非常不可思议。

章素儿并不能一直这般遗世独立,她也必须在府中拉拢力量帮助自己。故而这些时日,她逐渐与给自己送饭的女婢拉起关系来。每逢女婢来,她都会给她些小恩小惠,说些温润体己的话。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这女婢见章素儿如此可亲,也逐渐放下了防备。她与阿琳也处得不错,听阿琳说,这女婢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文府的下人,她还有个哥哥,在文及甫的书房里当茶僮。章素儿知晓这一情况后,又暗示那女婢想见一见她的家人。

那女婢十分玲珑,很快就带着她的娘亲来见章素儿了。然而让章素儿没有想到的是,那女婢的娘亲,见到章素儿的第一眼,就给章素儿跪下了,泣涕不止。

章素儿不明所以,却又觉得这位娘亲长得分外眼熟。

“七娘,您还记得阿罗吗?奴婢是阿罗呀。”她哭着道。

“阿罗……”章素儿怔忪地望着阿罗的面庞,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汹涌地翻滚。

【阿罗姐姐,陪我玩。】

【好……七娘,小心,慢点跑。】

自己躲在桌肚子底下,忽而阿罗的面庞探了出来,笑道:【找着您了。】

【啊!阿罗你作弊,你没数够数!】

自己总闹着要出去玩,可家里人都不允许。是阿罗悄悄带着她出去,去大相国寺前街。自己闹着要吃糖葫芦,阿罗却被人群挤得体力耗尽,抱不动她了。于是将她托付给一个街边摆画摊的画师看顾。

那画师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热乎的花糕给她,笑着道:【小娘子,我给你画一幅画,你看画得像不像。】

随后记忆破裂,逐渐不再成型,只有碎片在脑海里掠过:

【你叫甚么名字?】

【章素儿】

【哪儿的章家?】

【宰执章家,厉害吧。】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即如此,你家离我家不远呢。】

【你家在哪儿?】

【曹门小河子桥畔那处宅院里。】

【啊!原来在那里,我知道那里。】

【是吗?你还知道怎么走呢。】

【别瞧不起人,我认识路的,我能去找你。】

【是吗?那我倒要瞧瞧了。】

……

【花糕哥哥!我厉害吧,我找着你家了。】

【哈哈哈,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爹了。】

【瞎说,你明明那么年轻,我爹胡子一大把了。你教我画画,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画那么像!】

【好,章七娘子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

【我画好了,怎么样?】

【越来越像样了呢,七娘子。】

【那这画我拿去给我爹娘看,后日就是我的生日了,他们答应我要回来的。】

【七娘,咱们把这画埋起来如何?】

【为什么?】

【你想想,多年之后,你若是突然想起还曾埋了一幅画,再挖出来瞧,是不是很像是画给未来的自己的一幅画?】

【有意思!咱们埋在哪儿?】

【就埋在小河子桥畔那株老柳树下罢。】

【好!】

……

“啊……”章素儿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叫起来。慌得阿琳、阿罗和阿罗的女儿一起来扶她。

她却抓着阿罗道:“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去念佛桥畔的老柳树下。带上铲子。”

“啊?”阿琳不明所以,阿罗却似乎明白了甚么,点了点头:

“七娘子,您休息一会,等晚上奴婢就来找您。”

当日夜里,阿罗带着章素儿,悄然自角门出了文府,来到了念佛桥畔那株老柳树下。章素儿打着灯笼,阿罗一铲一铲挖开了树根。

挖了好久,挖了两尺深,铲子终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阿罗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是个铁铸的盒子,锈迹斑斑,并没有上锁。

打开后,内里是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包裹,外头扎着的麻绳都朽断了。打开包裹,内里有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五捆扎信件,一个锦囊。

锦囊里有一块刻着“画院李玄”字样的木牌,两块银子一吊钱,一张附有地图指引的字条:【若有困难,取此为路费。城北牧苑有小径可窃马,往金陵去,拿这个木牌寻唐氏药铺,掌柜见木牌可以救助你。——花糕兄留字】

忽而又有记忆闪现,那人对她道:【送你锦囊妙计,也一起埋进去,你以后要是觉得遇上了很困难的事,就来打开这锦囊,定能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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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素儿摇了摇混沌的脑袋,展开那四四方方的斑驳纸张,其上是一个人的肖像画,尽管笔触稚嫩,但画出的年轻公子依旧风度翩翩,眉目温柔。落款是七素,是章素儿的排行与名。

章素儿怔忪地望着手里的画,混乱的记忆翻搅着她的脑海,尽管心如乱麻,但她还是知道这画上的人是谁。

花糕哥哥……她儿时最信任的玩伴,也是她绘画启蒙的老师。初次见面是在大相国寺的前街,他在那里摆摊卖画。

她和花糕哥哥在念佛桥畔的宅院里玩耍了两年时光,那是她六岁到八岁时的事。那时候,念佛桥还不叫念佛桥,叫做曹门小河子桥,天天在桥上念经的元达和尚还没出现。

她九岁那年,曹门小河子桥出了一起落水案,花糕哥哥突然不告而别。这处宅院,也就此变成了文府。元达和尚也出现了,开始天天在桥上念佛。

她开始翻阅那些信件,熟悉的字迹,全是当年幼小的自己,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她的所有想法,所有对章择的恐惧、厌恶,逐渐长大的少女的烦恼,乃至于对失踪的花糕哥哥的思念和憧憬,都诉诸于笔端。以年为单位,捆扎在一起,在每一年的生日那天一起打包埋入了盒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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