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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05)

韩粹彦认真听完,依旧爽快应承下来,并且说做就做。

五月十七日,当韩粹彦领着赵樱泓、韩嘉彦游览韩氏祖宅的丛书堂时,有下人来报,说已然给王氏姊妹找好了宅地。

就在韩氏私塾旁,有一处空置的菜园子,正好可以让她们先住进去,大夫与接生婆村里都有。那菜园子此后便先托管给王氏姊妹,宅地的钱可以慢慢结清。她们可以自行在其中种菜,卖与祖宅,这项营生就足以保证她们的日常饮食和开销了。

韩嘉彦心知韩粹彦办事如此利落,完全是看在长公主的天家颜面,听从了长兄韩忠彦的吩咐,而非是与她之间有甚么“兄弟情份”。不过她也不在乎,只要事情办妥了,她并无需在意对方到底出于甚么样的心思。

而赵樱泓真是开心极了,王氏姊妹有了着落,开坤育院的构想,就算开了一个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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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挑选在相州这里开,显然是因为在相州这里最方便。毕竟是韩门一族势力所覆盖的地域,土地的流转没有多少障碍,对于王氏姊妹的人身安全也有保障。

眼下虽然只拿到一个小宅院、一块菜地,但此后慢慢经营,便能逐步扩大,届时对于韩氏一族来说,也是一件可以博得名声的双赢之事。

……

韩氏丛书堂是主楼与别馆合一的建筑,主楼三层开五间建筑,别馆二层、走了个之字形,形如画廊。二者以廊桥相连,十分别致。为了防火,建筑主体是砖木的,看上去敦厚大气。出檐深而檐角翘,又很有江南建筑的意蕴。

藏书类分六阁,分别是经典阁、史传阁、子书阁、文集阁、天文阁、图画阁。其中经史子集四部集中在主楼中,而天文、图画则放置于别馆内,主楼与别馆陈设布置各不相同,营造出截然不同的品阅氛围。

韩粹彦领着赵樱泓、韩嘉彦大致游览了一遍丛书堂,他对于家中的这海量藏书,显然是十分自豪的。不过赵樱泓毕竟是在宫中书库内泡着长大的,宫中藏书显然比这里多许多,哪怕是她的公主府藏书,也敢与丛书堂比一比,故而她也不觉得震撼。

韩嘉彦在这里待了三年,她对这里太熟悉了,哪怕她十多年未曾再来过,哪怕这里已然修缮扩建,焕然一新,也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去不远。

她反倒有了一些怀念儿时的心绪生发出来。那些年吃的苦头,如今回头想想,似是也带着甜的。毕竟那会儿她一门心思读书,要出类拔萃。心思纯净质朴,毫无杂念。彼时娘亲还在,她还不知失恃之痛为何,无疑是幸福的。

“唉……”她不着痕迹地幽幽叹息了一声。

走在她身侧的赵樱泓还是察觉了,侧颜看她,想要牵她的手,又碍于韩粹彦在场,不得不忍住,收在袖中的手攥在了一起。

来到相州后,韩嘉彦陷入了喜忧参半的心绪之中。喜的是自己与赵樱泓好像突然又找到了一件值得奋斗的事,她们对坤育院的建立有着极大的热情。

忧的是娘亲的案子仍然未有头绪,危机四伏,暗流涌动的现状也没有改变。

很快,令人忧心的事就又多了一件。

假扮成吏员的浮云子和龚守学在这一日午后返回韩氏祖宅,找到了丛书堂内的赵樱泓和韩嘉彦。韩粹彦见她们似是有事要密谈,虽然满心疑问,却还是很是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四人进入了丛书堂别馆的茶室之内,悄声密谈。

浮云子与龚守学几乎是空手而返,出师不利。相州府架阁库中元丰四年五月的刑案卷宗,一部分丢失、一部分则记录混乱,还不如开封府留存的卷宗清晰。显然真实情况已然被掩盖,很难看出甚么端倪来。

二人唯一找到的有用信息是,一名老吏记得当时韩忠彦曾主政过相州,时间很短暂,但他确实在元丰四年于相州担任了小半年的知州,后因五路伐夏开始,被紧急调任,出使辽国。

韩嘉彦有些吃惊,显然她并不清楚那段时日韩忠彦曾知相州,这段为官经历似是被抹去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她以为她对长兄足够了解,却倏然间发现自己遗漏了长兄人生之中一个关键时间段的经历。

她只记得熙宁八年六月,韩琦去世,韩忠彦去官服丧,在相州待了三年。彼时韩嘉彦才八岁,她和娘亲都还未被接入韩府。

到元丰元年出丧期,韩忠彦重回仕途,擢天章阁待制、知瀛州。在这个任期结束之时,恰逢元丰四年七月,西夏国主李秉常被小梁后、小梁国相囚禁,西夏国内政局动荡,神宗趁机五路伐夏。

在这个时间段,韩忠彦被任命为特使,出使辽国,稳住了辽国局势。

大宋官员每年年末考绩,次年正月里放假,一般在此期间会接到新的调令任命,并前往履职。故而一般地方官一届自然任期结束后,新一任期的到任时间是二月到三月。所以元丰四年的二月到七月,韩忠彦实际是在相州担任知州。却为何这段为官经历被抹除了呢?

太不寻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一等……元丰四年的宰相是三旨相公王珪,但王珪只是个台前菩萨,真正把持朝政的是参知政事章惇。当时王安石已然二度罢相,先帝神宗仍在艰难推行新法,章惇是其得力干将。

章惇……若韩忠彦的为官履历被抹除,那么势必要有能控制吏部的人来操弄此事。吏部属尚书省,尚书省彼时就在章惇的控制之下。

且当时恰逢元丰改制,相当多官员的档案发生了变动,官衔待遇等都有重大调整,在这个节骨眼上抹除掉韩忠彦小半年的为官记录,操作起来倒也不难。

韩忠彦彼时已然是地方正官,还挂了天章阁侍制的衔,是从四品的大员。他的为官履历,不可能逃过先帝的法眼,先帝也是知晓的,这件事是在先帝的默许之下如此操作的。

为什么先帝要这么做?韩嘉彦只觉得后背汗毛耸立,只觉得这件事越是查下去,越是令人心惊。

赵樱泓起初有些迷茫,因为她没有韩嘉彦如此熟悉过去官场上的情况。但在韩嘉彦的一番解释之后,她也意识到了此事牵扯到了先帝,先帝是她的父亲,她顿觉此事与自身关系又进了一步。

“当时蔡确凭借此事攀咬许多朝廷旧党官员,也许先帝是为了保护长兄,才会如此行事。他是当时的知州,对此案也负有最直接的责任,先帝若不保他,那么他首当其冲,韩氏也会遭到牵扯。”赵樱泓思索道。

“可为何先帝保了韩师朴,却并未保陈安民,使得蔡确凭借此事攀咬到了文相公?”龚守学觉得不解。

“程度不同。陈安民与文相公的关系没有那么直接,文相公三朝老臣,也不是区区一个陈安民就能拉下水的。但彼时家父已故,家兄在朝中立足未稳,先帝应当是有权衡在其中。而且陈安民是此案的直接判官,文书上都有他的签章,实在是逃不了。”韩嘉彦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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