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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201)

“我算是明白这李玄的用意了,她将这镯子放在那箱子里以乱我们的心,这便是她最主要的目的。”

赵樱泓阴沉着面庞,重新坐回位子上。韩嘉彦安抚地握住她的手,道:

“我们抓紧时间将她抓住,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别担心。”

“我们该如何抓住她?她千变万化,也许……不知甚么时候就装扮成外出公干的内侍,混入宫中……”赵樱泓愈想愈是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此,那她早有机会这么做,但宫中至今也未出事不是吗?说明混进宫中害人并非是她的目的。她要实现更宏大的目标。大宋灭了南唐,那么南唐后人要复仇,显然就是要灭大宋。为此,必须搅动八方风云,使得国势倾颓,或引外敌入侵。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韩嘉彦分析道。

韩嘉彦说得有理,但这依然不能安慰赵樱泓的心,反倒让她愈发焦虑了。

浮云子也帮着安慰道:“长公主,别多想。李玄这家伙,忙活这么久,到如今也未能得偿所愿,这说明她也举步维艰。所以您放心,只要咱们抓紧时间找到她,她的阴谋势必不能得逞。”

韩嘉彦沉吟了片刻,欲说还休。浮云子这种乐观的想法,她其实并不赞同。

李玄这些年的经历谁也不知,如果在西夏间谍溺亡案之中失踪的那个西夏间谍就是李玄,就说明她最近这些年一直都在西夏国土之上,真正入宋开始谋篇布局,是从去年春开始。

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点入宋?不得而知。更无人知晓她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也许某一日,惊天之变便会袭来,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才是。

然而赵樱泓已然太过担忧,韩嘉彦不愿让她心慌意乱,故而没有将这些思虑说出。

“早些睡,我们明日快些走,尽快赶到相州查案。”她道。

“好。”赵樱泓见她如此沉着冷静,心中安定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宋南境,自西向东横亘五岭,分别为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这五岭以南地区,统称为“岭南”。

自古以来,这里被中原视为烟瘴蛮荒之地,瘴气弥漫,蛇虫横行,流放此处,九死一生。

但自唐以来,岭南地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居功至伟者,莫过于唐朝名相张九龄。

这位韶关曲江人,开凿大庾岭,将秦以来破败不堪的古道拓宽加固,为岭南与中原的贸易往来开辟了黄金捷进。自他以降,至本朝时期,岭南愈发繁华,商旅如梭,物资云涌,氏族迁徙,文教兴盛,海运畅通,岭南也常有俊杰入朝堂。

张九龄开辟的大庾岭路,因穿过大庾岭的要塞段梅岭梅关,因而也被称作“梅岭古道”。

五月末,一场雷雨横扫而过,将本就绿意盎然、暑意蒸腾的梅岭浇得一片淋漓滞闷。梅岭古道之上,大汗淋漓的商贾旅人们在有些湿滑的石板道上无言地闷头赶路。

一身着道袍,足踏草履的女冠,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杵着竹杖,自北向南行来。

遇着远处相向而来的客商,女冠上前行礼,询问道:

“敢问,距离南雄还有多远路程?”她使了一口赣南口音,岭南客商听着倒无障碍,于是回道:

“不远了,再有一个时辰脚程便到保昌县城。”

“多谢。”女冠笑而施礼,继续向前行路。那客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赞叹道:

“真是个大美人。”

这女冠便是曹希蕴,四月起,她自汴京启程,一路向南,千里迢迢往岭南而去。途中,经过受箓所在的江西阁皂山,上山拜谒了师尊葛道长和师兄弟姊妹,未曾多留,星夜兼程继续赶路。

她这般行色匆匆,不为别的,只因收到了一封自建州浦城发来的信,写信的人,便是章素儿。

章素儿在信中向她求救,说她本因祖父丧期,随父亲在建州老家守丧。奈何她年岁渐长,终身大事始终没有着落,家中人无比着急。四处张罗之下,终究还是找到了愿意结亲的人家。

这户人家乃是岭南富商,姓林,家中有官商背景,丝绸、茶叶、瓷器都有涉猎,在岭南、福建、汴京三地往来经商。

她要嫁的这位林家公子,今年二十八,尚未成婚,举人功名,曾入京考过一次进士,但落榜了,目前正在准备第二次科考。

章素儿本就不愿嫁人,何况听闻这位林家公子风流成性,挥霍无度,故而一直到现在也不肯成婚。她就更想要逃离这场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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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林家想要攀附章家,章惇虽被贬,但浦城章氏在福建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并不影响当地人与章家结亲的想法。

章惇本有些看不上林家,但眼看着女儿一日日蹉跎下去,他实在坐不住了,因而认可了这桩婚事。

章素儿知道自己若嫁给那林家公子,这辈子就彻底毁了,她必须赶在丧期之内,章家尚不能举行六礼的档口,尽快筹谋逃婚。

奈何她能够求助的人实在有限,原本还能向韩嘉彦求助,可韩嘉彦已然成了驸马,章素儿实在不愿再去烦扰她,无奈之下,只能向曹希蕴求助。

她想要以一次彻底的出逃,来表达自己的意愿,不惜与家中决裂。她甚至希望能够像曹希蕴那般受箓出家为道,畅游世间,逍遥后半生,也好过嫁人为妇,囚困樊笼。

这封信历经波折,由章素儿的仆从涂四辗转托人送出,二月写的信,送到曹希蕴手里时已然是四月了。曹希蕴没有写回信,她二话不说便收拾行囊,离开了汴京城南下。

她离开时,正是韩嘉彦安置邓州,与长公主分离之时,浮云子也在外地,汴京城中,暂无她烦心之事。

她犹记浮云子的嘱托——帮助章素儿恢复记忆。奈何她与章素儿只有一面之缘,此后再未相见,实在难以着手医治。这段时日以来,与章素儿也只有寥寥几封书信相通。这位官家千金惜字如金,仿佛总克制着甚么,使得曹希蕴这个清心寡欲乃至于薄情的道士,反倒对她起了几分挂念之心。

既有了挂碍,不了却它,何谈继续修行。红尘历练,也是必经之途。若能带章素儿步入修行一途,得窥大道,羽化登仙,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素来果决,于是说走便走。

约莫又行了大半时辰,曹希蕴终于出了古道,进入了县城。一路打听,她终于摸到了林家所在。

她没有选择先去建州看章素儿,反倒先来林家,目的就在于,她要施巧计,破坏这段婚姻。这事儿乍一看十分离经叛道,也很缺德,但实际上乃是求心求真之道,亦是曹希蕴修行的法门。

大道至简,一切求真,问心便是问天道。

强逼一个不愿嫁的女子嫁人,带来的只有悲剧。她非是破坏他人婚事,她这是在救人。

她神色和煦地敲开了林家的大门,揖手笑道:“有礼了,贫道自北方云游而来,路过这林家门楣,瞧见府上宅气有变,故有要事相告主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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