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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183)

绿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应道:“知道了。”

于是媛兮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赵樱泓的寝室一般是不会落闩的,以便奴婢随时进来服侍,在外也依循这一习惯。昨夜是她第一次与韩嘉彦同床共枕,情况特殊,好在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门仍是开着的。

她返身将门关好,屋内一片静悄悄,只有安神香丸的味道残留在室内。她蹑手蹑脚地向床榻边靠近,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呼。

待到行至床榻边,她的心已然扑通跳得厉害,一时对于是否该掀开帐帘瞧瞧床榻上主子的情况感到非常犹豫。

如果真如绿沅所说……那也太尴尬了。

她自十三岁起就服侍在赵樱泓身侧,可对于赵樱泓成婚、圆房这些事,她至今都还没有多少实感,在她心目中,长公主永远都是那个圣明聪颖、美丽端方的长公主,是天上的谪仙人,不接凡尘俗气。

可…阿郎倒也不是甚么凡夫俗子,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呀。这二人若圆房了,到底是个甚么景象?她想了想,脸颊绯红似要滴血,忙慌张地对着空气挥手,仿佛在拍散萦绕在身周的纷乱思绪。

她眼下也不能出声打搅主子休息,不然就更罪过了。思想挣扎了片刻,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决定飞快看一眼,就一眼。

她将心一横,悄然探手揭开帐帘,打眼往里一瞧,顿时松了口气。长公主和阿郎身上中单都挺完好的,没有谁衣衫不整。因着这天有些热了,锦被只是搭在肩下,没有盖得很严实,绝大部分的被子都盖在赵樱泓身上。

看上去,二人昨夜应是没有圆房。但眼下她们的睡姿却异常的亲昵,看得媛兮脸红心跳。

赵樱泓向左侧侧卧,头颈枕在韩嘉彦的右臂之上,韩嘉彦从后将她环抱怀中,左手探过来,与赵樱泓的右手十指相扣,二人的眸子都紧紧阖着,仍在沉沉睡着,没有转醒的迹象。

韩嘉彦发髻半散,神色安宁平静,瞧上去比醒着时更俊秀,乃至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态。赵樱泓在她怀中更是睡得好似个孩子,神情天然可爱,乌黑长发如瀑流散,又显得别样的妩媚动人。

媛兮心中不禁感叹这可真是一对璧人,从成婚起,自己见证她们一步步走到如今,可真是不容易呀。希望长公主和阿郎能一直走到最后,白首偕老,这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于是放下帐帘,心满意足地悄然退了出来。

“咋样?圆房了吗?”外头绿沅追问道。

媛兮望着她,忽而呵呵一笑,也不回答,径直离去。

“媛兮姐?”绿沅见她突然走了,望了一眼寝室,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不敢进去,忙去追媛兮了,“你说话呀!”

……

韩嘉彦和赵樱泓在南阳县城的这处宅邸里住了三日,一是为了让长途跋涉而来的赵樱泓歇脚休息,二是为了让浮云子有时间全面深入地治疗韩嘉彦身上的伤。

“好了,今天感觉如何?”浮云子摘去韩嘉彦肩膀穴位上的最后一根针,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问道。

“好多了,左臂松快了不少,力气也涌上来了。”韩嘉彦用右手扶着左肩,转了转左臂,笑道。她此时上身只有裹胸布,赵樱泓就陪在她身侧,全程观摩浮云子对她的治疗。

“你啊,要是再耽误治疗,你这左臂就废了。多亏长公主及时来找你。”浮云子道。

这话惹得赵樱泓对韩嘉彦瞪起了眼,韩嘉彦受不住,只能转而去瞪浮云子,让他不要乱说话。浮云子却一脸“可找着办法整你了”的狡猾表情。

赵樱泓帮她穿上中单,掐了一下她的耳垂,道:

“真是不让人省心,可不许再这般糟践自己。”

“是,谨遵娘子之命。”韩嘉彦起身揖手拜道。

赵樱泓抿唇忍笑,这人突然扮酸腐儒生,让她想起自己与她初次在上清宫中屏见时的场景,她可真会装,当时自己可讨厌她那腐儒的模样了。

浮云子无视了这小两口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道:“长公主要是平日里得空,也可以帮她按一按手臂上的穴道,帮助恢复。”说着教了一下赵樱泓手法,赵樱泓都用心记住了。

这几日,韩嘉彦和赵樱泓也将对平渊道人假死的猜测说与浮云子听了,浮云子对于这个猜想未置可否,他似乎也曾有这方面的猜想,只是一直不曾对韩嘉彦提过。

他道:“若真如此,那师尊这些年恐怕一直都未能找到杀害杨大娘子的凶手。这对我们来说,并非是甚么好消息。”

是啊……这凶手一日不找到,韩嘉彦就一日不得安宁。他们在开封府架阁库里查到的那几起隐有关联的案子,以及近些日子以来遭遇的几起事件,各种线索都指向李玄。

而近来出现的那个北辰道人,以及李姓女冠,也似乎对她和长公主怀有恶意。他们又到底是甚么人?

局势真是愈发错综复杂了。

“如今先不想那么多,长公主,打算何时启程去嵩山?”浮云子问,他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既然嘉郎好转,就明日启程罢。”赵樱泓拍板道。

“好!”

第一百零四章

自邓州往嵩山而去,须一路向东北,行约莫六百里路。快马一日可到,但长公主车驾显然不可能那么快走到,若是路上徐徐前行,恐怕得耗费两三日。

这是赵樱泓十八年人生第一次走得这么远,此前她匆匆忙忙自汴京启程,一路颠簸,只一心要找到韩嘉彦,压根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及至如今,才终于有闲情雅致观赏沿途风致。

环汴京的中原近畿地带,除了城镇之外,多是广袤的田野。时近夏麦成熟的季节,入眼满是绿油油的一片。

车驾行走在官道之上,道旁多是原野村庄,树木都少见。农人在田间辛勤地劳作,田亩阡陌间,孩童嬉笑玩闹。

路过村庄时,偶能闻得朗朗读书声,几乎每一处村落,都有私塾学堂。

赵樱泓是很喜欢孩子的,但凡看到孩子,都会停下车驾,下车去与孩子们闲谈几句,打听这附近的生活状况。孩子没有心眼,有甚么话都会实话实说,这样最能获知真实的情况。

整体来说,近畿地带生活尚算不错,承平日久,物产丰饶,若非遇上灾年,百姓生活大多还过得去。加上能往汴京做些生意贴补家用,到底还是富余的。

不过,近畿地带的田亩多归大户所有,兼并现象已然非常严重,加之此前变法执行走样,上户向中下户转嫁青苗、募役保甲的负担,元祐初年又因司马光的更化而再被压榨一道,将小户自耕农折腾得够呛。即便如今旧党当政了几年,不少小户依旧未能从此前新法的阴影之下走出来,不得不变卖田产成了佃户。

赵樱泓如实地记录下每一地的见闻,从邓州出来时,她特意着人备了方便使用的笔墨纸,就是为了一路进行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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