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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173)

她将那锦囊取下,打开后取出其中的物什。这是一支梅花簪,纯银打制成簪身,簪头是两朵盛放的梅花,梅心用红玉点缀,做工极其精美漂亮。赵樱泓见过太多的珠宝首饰,这支簪子乍一看似是并不显眼,可她却莫名感到这簪子的非同寻常。

韩嘉彦大费周章引自己到此处来,总不至于只为送自己一个簪子罢。她仔细研究这簪子,突然发现簪头两朵梅竟然可以取下,簪身内里是中空的,簪头一取下,便带出塞在里面的一张纸卷。

她忙将那纸卷展开,便看到内里用蝇头小楷写了如下内容:

【哑铃大头进前孔,横梁靠上两侧平。

山字大边右下行,进入正面留一空。

抬起山字左移三,听到哑铃落空声。

提起哑铃前移山,落下哑铃继续行……】

这是……口诀?!难道是开启那箱子的口诀吗?

赵樱泓仿若被雷劈中,半晌无法动弹。那些蝇头小楷仿佛变作了蚂蚁一般,从指尖爬上心头,啃噬她的内心。

不好……嘉郎她……她连提起裙摆,往回跑。

当她急急忙忙跑回亭中时,韩嘉彦却已飘然远去了。她忽而无法克制地呼喊出声:

“嘉郎!嘉郎!!!”

她发觉自己的声线竟然如此声嘶力竭,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声音将不远处还在找韩嘉彦的媛兮与绿沅吸引了回来。她们忙过来扶住赵樱泓,却见她已然泪流满面。

“长公主?!出甚么事了?”媛兮被吓到了,惊声问道。

“嘉郎,嘉郎刚刚还在亭子里,她去哪里了?”

“阿郎?我们没看到他呀。”

“她走了,找她回来!”赵樱泓泣不成声。

“甚么?走了?”媛兮和绿沅满脸的莫名其妙。

但赵樱泓却因情绪太过激动,一时无法成言,只是不断呼喊着韩嘉彦。二人无法,只得扶着赵樱泓,三人匆匆忙忙跑回水殿,恰好遇上御驾转移至宴殿。

黄昏已至,夜幕降临,宴殿之外,正有内侍点灯,宴殿之内已然坐满了宾客。

赵樱泓找了半晌,竟无人瞧见韩嘉彦。她见主座之上只有太皇太后与向太后在,官家并不在,心中生疑,忙又问苻杨在何处,便有内侍匆忙领着她去寻苻杨。

找到苻杨,果然便找到了官家。彼时官家正在宴殿后的待客间内,这里环境相对私密,赵樱泓赶到时,苻杨向她行礼,神色之中有些苦涩。

“官家在里面?”

“回长公主,官家……眼下情绪不大好,不愿见人。”苻杨犹豫着道。

“他方才见了谁?可是驸马?”赵樱泓追问道。

“回长公主,官家方才确然见了韩都尉……”

“她在哪儿?!驸马在哪儿?”赵樱泓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逼问道。

苻杨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赵樱泓,已然被惊住了。但他还是镇定心神,口齿清晰地回道:“驸马已向官家请求外放,官家也同意了,眼下已然跟随韩府的车驾离开金明池了。”

赵樱泓仿佛被当头一棒,呆然在原地。

“长公主……”她身后,媛兮和绿沅一脸惶恐,泫然欲泣。

赵樱泓终于垂下眸子,落下泪来。她此时衣乱钗歪,神色委顿,好似遭受了甚么巨大的打击。苻杨不明所以,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长公主……您是要找驸马,还是要找官家?”

话音刚落,不等赵樱泓回答,吱呀一声,待客间的门已然打开,官家就站在门后,红着一双眼看着赵樱泓,道:

“长姊,进来罢。”

赵樱泓仿若失了魂魄一般走了进去,门一阖上,她就近乎质问道:

“你为何要同意将她外放?”

“长姊,朕也不愿意放他走,可他说服了朕。眼下事态不妙,他被向太后盯上,公主府亦被牵连,应当出去避一避才是。是朕无用,无力庇护他。”

“外放她,是在对向太后服软,这是折辱啊官家。”赵樱泓气急道。

“长姊!眼下我们不服软又如之奈何?!”官家急了,对着赵樱泓提高了声量,“我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心人可以辅助于我,大业尚未开始,他就已然被处处针对,我能如何?

“他可以用智谋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敌人,可他能坚持多久?你瞧见他方才的模样了吗?那样的虚弱,几乎就要在朕面前倒下。他在金明池之中差一点丢了性命!长姊,你要继续强留他在身边,你能保他平安吗?就连韩忠彦也看出事态不妙,亦求朕将他暂时外放,朕能怎么办?”

赵樱泓哑口无言,屈辱无力的泪水倾泻而出。

“还有,长姊,朕是晚辈,本不该管你们夫妻间的事。但他看上去那样的心如死灰,仿佛朕不让他走,就是要了他的命一般。朕不得不问一问,你们究竟怎么了?”

我们到底怎么了……呵呵呵……我也想问呀,我们到底怎么了?赵樱泓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来。

屋内沉默了半晌,官家长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赵樱泓,让她拭泪。

“长姊,你们之间许是有误解与不和,但到底是夫妻,有甚么话是不能摊开说的呢?你对这段婚姻有诸多不满,朕能理解。可……人不能一直总与自己过不去,日子总要过下去不是吗?长姊,你素来是豁达明朗之人,甚么都看得透,为何在面对他时却蒙了心。”

赵樱泓真是有苦说不出,事情压根并非如官家所想。但她确实如蒙了心一般,始终就没看清她是谁。

但是迟了,赵樱泓知道一切都迟了。韩嘉彦既然选择主动坦白身份,请求外放,意味着她已然彻底不愿再做这个驸马了。她一定是累了,倦了,一定是不愿再对着自己虚与委蛇了。

她的那句“……天不遂人愿,即断绝前途,又遭人排挤,即如此,还不若做一支梅,凌寒独自开。”已然将她的态度表达得一清二楚。

自己许是她人生路上的劫难,已然不能再厚着脸皮去缠着她了。

可是赵樱泓不甘心,她还记得前夜她喝醉了对自己说的话,难道那句“欢喜你”是骗人的吗?她到底是真的醉了,说了心里话;还是装醉,为了将这场骗局进行下去?

韩嘉彦,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赵樱泓真的看不清了。

赵樱泓也累了,她不想再去猜了。那人甚至不愿站在自己面前好好地面对自己,不愿亲口对自己做一句解释。

她竟如此决绝地抛下自己,懦弱!

若她要走,便让她走罢。她若想逍遥自在,便还她逍遥自在,那才是燕六该有的模样。就当是自己编织了一副囚笼,笼住了她这只自在的鸟儿,鸟儿苦闷欲亡,爱鸟之人便要成全它,放它走。

她们自此再不相见,这本就该是樱与梅的宿命。

第九十九章

万众欢腾的金明池水嬉竞渡结束了,人们扶老携幼,心满意足地返回家中。韩门六郎出了极大的风头,人们认识到这位新科进士文武双全,一身绝强的本领,奈何做了驸马,抱负无处施展,令人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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