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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128)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擅自开启这封信,人生至此十八年,她素来光明正大,不会去做些偷摸的小人行径。然而转念间,她又想起自己与燕六私会之事,这难道不是偷摸行径?她不禁又为自己感到羞耻。

也许她需要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到底想要什么,思索清楚,将一切处理妥当。

该如何做?答案只有一个,清晰明了。她内心深处忽而恍然得悟——放燕六回归江湖,向韩嘉彦坦白自己夜会燕六的隐秘,才是唯一的正心之道。

她是曹国长公主,是先帝三皇女,她可以没有爱情,没有自由,但她不能不顾帝国,不顾天家尊荣;更不能不顾自己良心的谴责。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为君子。赵樱泓自问自己是君子,怎可迷心失志。燕六是江湖鱼鸟,强留她则无异于画笼囚鸟,于她于己都非长久之计。

她本心向往自由,怎却做出囚锁他人的行径,这可真是己所不欲,却施于人了。

赵樱泓,你嫁给韩嘉彦有多委屈?委屈到已经失了自己的本心了!

原来你并不爱燕六,你只是放不下心中的向往,不甘于一段强加的婚姻,但求一个人可以给你温暖与自由。你真的爱她吗?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何谈爱。你给不了她任何东西,却不断从她身上汲取温暖,你只是缺乏关怀而已。

如此叩问心扉,她忽而顿悟,不觉后背沁汗。但又有种病体初愈的通透淋漓之感,仿若幻梦初醒,明证前路。

她在夜幕中枯坐于书房之中良久,心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她将那封官家寄给韩嘉彦的信端端正正摆放在桌子中央,决定明日等驸马归来,便亲手将这封信转交给他。若有可能,她还想找韩嘉彦好好谈一谈。

打定主意,她吹灭了烛火。今夜虽无燕六陪伴,她却酣然入睡。

翌日,赵樱泓早早就醒来了,这是她出嫁后第一次醒得这般早。清晨起身,唤来媛兮梳妆,她决意早间去活动活动筋骨,再用朝食。

却不曾想刚在花苑里转了一圈,忽而遇上陈安带着三名军官赶了过来,其中两人是守卫公主府的禁军步兵都头王隋以及副都头高平远,还有一人面生,赵樱泓不认识。他们神色肃穆紧张。见到赵樱泓后,纷纷行礼下拜。

“出甚么事了?”赵樱泓问道。

陈安叉手道:“禀长公主,昨夜开封府突遭劫狱,有四名重犯被劫走,犯人是团伙作案,其中有一人是前段时间名噪一时的燕六娘。凌晨时消息传入宫中,惊动了官家,因着燕六娘此前有袭击您车马的前科,官家担忧您的安危,特遣马司朱都头带一百马兵前来,加强公主府的宿卫。”

“嗡——”赵樱泓短暂起了耳鸣,一时脑海迟滞,没能反应过来陈安在说甚么。为甚么担忧我安危?谁劫了开封府大狱?

六娘……劫了开封府大狱?!

她忽而脚跟一软,身子晃了两下,身旁媛兮吃了一惊,连忙扶住她。

“为甚么会劫狱?”她恍惚问道。

“长公主?您莫要担心,属下定会保护整个公主府周全。”见赵樱泓面色煞白,朱都头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立刻揖手表忠心道。

“我问你为甚么会劫狱?”赵樱泓忽而咬牙,逼问陈安道。

陈安顿感威严如山压来,来不及讶异于眼前这位年轻温方的长公主竟突然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气场,慌忙应道:

“奴婢亦不知为何劫狱,那四名重犯,似是……似是茶帮的核心首领……再多的,奴婢也不清楚了。”

“必是这燕六娘乃茶帮成员,才会谋划劫走茶帮核心首领。”步兵都头王隋说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赵樱泓一时间难以接受,她眼里的燕六是那样的温和友善,乃是一等一的侠义之人,虽戴着凶恶的傩面,却心如菩萨,常怀悲悯。

如此之人,与逞凶斗狠、数年来不断与官府争斗搏杀的茶帮盗匪难以联系在一起。她有学识,有修养,一身武艺超逸绝伦,佩剑龙尧更是非凡,必然是名门之后。

她为何会与一群盗匪混在一处?

可仔细一想,她第一次出现时救了自己的车马,接着第二次便出现在了白矾楼裴谡设圈套伏捕茶帮刺客的现场,彼时正是因为她的出现,本就要落入罗网的茶帮刺客全都顺利脱身而走。她给赵樱泓的说法是调停争端,赵樱泓现在明白了,并非是甚么调停争端,她本就是茶帮之人。

不,还不能这么武断的下定论,她要向六娘问清楚。可现在她压根不知道燕六身在何处,更不能确定她是否还会再来,一时之间心中焦虑万分。

她稳了温心神,决意暂不去考虑这些。她正忧心另外一个问题——前年十一月时,惊了自己车马的人可并非是燕六,这个凶手至今没能查明,成了一笔糊涂账,那根扎在她拉车御马身上的银针,至今还保存在她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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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开封府大狱突然被劫,此事必然已经传遍了全城,城内人心惶惶,保不齐这隐藏在暗处的歹人又要趁机出来行凶,暗中害她。胆敢袭击皇室车马,暗害皇家公主,必然有极大的阴谋,一次不成哪能善罢甘休?哪怕一年半过去了,也不可懈怠才是。

于是道:“既如此,就请朱都头费心,与王都头、高副都头一起部署兵力,加强巡逻。此外……府内外出的人员是否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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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立刻回答道:“外出采购的都回来了,就只是驸马暂时外出未归。”

“驸马可是今日会归来?”赵樱泓问。

“他是这么吩咐的,说是昨夜外出会友,今日早间便归。算起来,今日资善堂还有驸马的课。会不会是时辰赶不及,直接去了资善堂?”陈安道。

“你差人去问问,打听清楚。他到底去了何处,也未曾与你说明?”赵樱泓蹙眉。

“奴婢问了,但驸马不愿明说。”陈安苦着脸道。

赵樱泓叹了口气,道:“以后不得如此,但凡他要出门,都要问清楚他去何处,就说是我要知道的。他若不愿说,就不放他出去,让他来见我。现在,先尽快把他找回来。”

“喏。”

“陈都知,几位都头,你们随我来,我这府邸有几处地方守备需要加强,否则会让人钻了漏洞潜入进来,我说与你们知晓。”赵樱泓一展袖,返身就在前引路。

三位都头和陈安彼此相视一眼,王隋、高平远的脸色顿时显得很难看,刚来的朱都头有些绷不住,戏谑地看了身旁两个都头一眼,神情似嘲讽似同情。

长公主竟然还知晓这府邸中存在的守备漏洞?连专门负责守备的王隋、高平远都完全不知晓。他们本以为长公主也就是外行指挥内行,却没想到她指出的假山背后、仆从院夹墙等位置,确实存在视线盲区和死角,当真是不容忽视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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