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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今天也很忧郁(37)+番外

虽隔着厚重的雨帘,他却清楚地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行动迟缓,似是个年纪大的坡子。可这样的人又怎会在这种天气里冒雨出行,李子昂没有沈檀超出常人的感知力,但却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他迅速牵起小马驹将它几步带入一旁的小街中,躲在一颗桂花树后。

脚步声时走时停,离得近了便能听见它停下时响起的咚咚敲门声,于是那户人家的锣鼓声便瞬间震耳欲聋,即便隔了这么远也可能感受到这锣鼓声中的惊恐。伴随着愈发激烈的锣鼓声,李子昂习惯性地去抽腰间佩剑,结果握了个空。他方才想起自己的爱剑早已被身后那个石头怪震碎了,一时间心中不免又悲愤顿生,回头杀气腾腾地瞪了一眼马头上的镇墓兽。

李药袖正猫猫祟祟地探出荷叶脑袋想瞧个究竟,冷不丁被他一瞪,獠牙一龇发出虚张声势的低吼。

李子昂:“……”猫、猫叫?

他悻悻回头,霎时心脏骤停。

一双只有眼白的双眼几乎快要贴到了他脸上,塌陷的鼻尖不停地在空气中耸动着嗅来嗅去,滴滴拉拉,一串尚有热气的鲜血从干瘪的嘴唇里径直流下,落在地面的雨水中,顿时氤氲出了一片血色。

李子昂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停滞一瞬后如心跳声几欲震破他的耳膜,他几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步,冒着冷汗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想要避开那张苍老怪异的面容。

兴许是他的屏息起到了作用,举着破碗的老妇人茫然地嗅了半晌,慢腾腾地杵着拐杖向后移去。

李药袖的吼声卡在了喉咙里,不是第一次见到妖物的她比李子昂镇定许多,她将硕大的荷叶往下悄悄往下一拉,挪着屁股从小马驹头上滑到了法喜小和尚跟前,两爪悄悄将他的蓑衣拉紧,又竖起爪子朝它比了个“嘘”的动作。

法喜小和尚抖着身子,两只小手紧紧捂住嘴巴朝她用力点点头。

腐肉的臭味从老妇人咧开的嘴中呼出,隐约可见她牙缝里红红白白的碎肉,她佝偻着腰嗅了半晌向李子昂身后摸索而去。

李子昂见状欲动,却见银黑色的小兽朝他无声摇了摇头,他只得踟蹰不前。他隐约猜到这恐怕就是老谭口中的雨婆婆,如果只从表面看,不过是个行动不便的年迈妇人,可……他视线艰难地从那老人手里的破碗挪开,那碗中装满了热气腾腾的新鲜肉块,有几条黄白色的肉筋还在隐隐跳动……

老妇人浑浊的眼珠子眨了眨,慢慢地朝着马背上几乎快被荷叶包裹住的小镇墓兽弯下了腰。

李药袖心如擂鼓地躲在荷叶中,她虽看不见却能听见“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隔着一层薄薄的绿叶,她仿若对视上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一根尖利的手指从上而来划破了她的荷叶,积满血污的破损指甲落在了镇墓兽圆润的鼻尖上。

而李药袖锋利的爪子也蓄势待发地攥紧。

法喜小和尚紧紧抓着蓑衣,脸色因为憋气涨得发紫,透过蓑衣窄窄的缝隙他仅仅能看见那妖物破破烂烂的一寸衣衫,条条缕缕的破布间隐约可见一个看不颜色的大头娃娃……

法喜怔住了,抓着蓑衣的手指抖得更加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过去想要看清那个娃娃。

“唰!”一双上翻的眼睛精准地怼在了他鼻尖,恶臭扑面而来。

“啊!!!”法喜头皮一麻,蓑衣一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李子昂立刻便心道不好,想也未想一臂挡在了法喜身前,霎时鲜血飞溅,他硬咬牙关将痛叫生生咽下,同时飞起一脚直踹向那老妇!

老妇人五指成爪,握着一块刚从李子昂小臂上抓下来的鲜肉,正贪婪地大口往嘴里塞去。

李子昂一脚蹬在她胸口,竟宛如踢在了一块铁板之上,反倒险些将自己的脚趾折断。他来不及叫痛,只见老妇人一边咀嚼肉块,空着的那只利爪已然再度狠狠抓向他的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绿色圆球高高蹿起,一头直接快准狠地撞在了挥向李子昂的利爪上。

“咔嚓”清脆一声响,在李子昂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原本坚不可摧的妖物生生折断左腕,锋利的爪子连皮带骨挂在小臂上晃晃悠悠。

李药袖一击得中,毫不迟疑地顺势一记兔子蹬鹰,仰头一个后空翻,两只短短的后爪利落地蹬向老妇人的胸口,直将她踹得连退数步。裹着荷叶的小镇墓兽灵巧地落在马背上,来不及摆出个潇洒的姿势,爪下一滑,险些掉了下去。

李子昂:“……”

李药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稳住身形,冷酷一眼使李子昂硬生生憋下去了脸上的笑容。

“外婆,是外婆……”法喜小和尚死死着踉跄倒下的老妇人道,“她是外婆……”

李子昂顺手从桂花树下折了根粗壮的树枝,正一瘸一拐要趁它病要它命痛打妖物:“什么外婆?”他不解地指着匍匐在地的妖物,难以理解,“这老妖婆是你外……”

一声凄厉的尖啸打断了李子昂的话,老妇人朝着瓢泼大雨仰头连声长啸,枯瘦如柴的身形迅速膨胀,脊背上破烂的衣物渐渐鼓起,一排尖刀般的鱼鳍刺破衣物竖起在她的后背上,撑在地上的四只利爪也生出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李子昂眼中划过一道残影,那怪物已踩着水花飞蹿到了法喜身前,巨大的利爪已勾住了小和尚的手臂!

“咚咚锵!咚咚锵!”杂乱无章的敲锣声猝不及防将冲击了每个人的耳朵,将箭在弦上的紧张氛围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李子昂脚底一滑,惊恐万分地迎面扑上了身形一滞的巨大妖物,滑腻腻的黏腻触感让他几欲作呕。

人头鱼身的妖物被乱七八糟的锣声惊吓得仓皇逃窜,一尾巴将李子昂甩得撞墙,一头扎入了滂沱大雨之中,眨眼间逃窜得杳无踪影。

李药袖快跳出喉咙的心脏这才慢慢落回肚子里,雨水冲走了她头上破烂的荷叶帽,她却无暇多顾,一爪按在小和尚的腿上直起身,一爪轻轻拍法喜呆呆的脸颊忧愁道:“小和尚醒醒,本来就不聪明,别真吓傻了吧。”

法喜小和尚望着怪物逃走的方向,眼中慢慢蓄积了泪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是外婆!没错!那个娃娃是外婆亲手给我缝的!”

李药袖猝不及防被他魔音灌耳,一时间只觉得刚被响锣折磨的耳朵再受重创,默默抬起两爪用力了耳朵贴在身上。

敲锣的人见妖物逃走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棒槌,径自走向狼狈受伤的几人叹了口气:“我不过就离开一会,怎么伤的伤,哭的哭,还有……”他落下的目光对上李药袖光秃秃的脑袋,忍不住轻笑一声,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片新鲜的嫩莲叶,妥帖地罩在了小镇墓兽的脑袋上,“果然还是这样可爱些。”

李药袖放下堵住耳朵的爪子,掀开绿油油的莲叶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铜锣,喃喃道:“我现在明白了,这世上果然人无完人。”如无必要,以后千万不能让沈檀碰到任何乐器,这个人和沈蠡一样,简直没有任何乐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