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口中祭坛二字,无疑是印证了司徒银朱心中不妙的预感, 如果这里是祭坛,那么, 祭品是什么?
陈云起也皱起了眉,哪怕他踏入道途不久, 对人族过往数千年的经历更是不甚了解, 但祭坛两个字的意思他还是能懂的。
杏花里中, 每逢年节,乡民都会在里长带领下以五牲祭祀淮河水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那这里的祭坛,是谁所设, 又是祭祀什么?
司徒银朱喃喃开口:“阿稚, 你是说, 这处试炼之地,从前是祭祀神魔所在?”
“不。”姬瑶没有回头, 冷声道, “千年前, 整个上虞之地,都是祭祀神魔的猎场。”
在见到辰宿禁地中所残存的魔族祭坛, 姬瑶心中已然有所猜测,在进入试炼之地后, 所见种种无疑佐证了她的猜测。
千年前,建木还未断绝,神魔仍旧行走于天下十四州。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在夺天地造化而生的神魔两族面前,便如蝼蚁,只能任其驱使奴役,甚至以性命奉为牺牲,祈求庇护。
不过神族以灵气修行,魔族以煞气为食,人族血肉神魂并不为神魔所重,真正献祭给他们的,是人族气运。
神魔已是夺天地造化而生,为天道所忌惮,无气运加身。而人族虽孱弱,但得天道独钟,族群庞大,繁衍生息不绝,其气运,即便神魔也忍不住动心。
千年前,九州人族的第一个王朝大夏,便是在神魔意志下建立。
彼时天下人族,皆为神魔附庸,妖族亦同。
上虞之地便为神魔割据,境内既有魔族祭坛,又设有神族祭坛。不过在截天一战中,神族祭坛周围数千里没入空间裂隙,自成一方小世界,也是因此故,祭坛禁制未曾被破坏,直至再为人族发觉。
司徒银朱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身为人族,她如何能不为神魔祭坛这几个字背后隐藏的血腥真相而动容。
曾作为牺牲献祭神魔的,是人族先祖。
司徒银朱忍下心中不适,看向姬瑶:“所以如今进入这里的修士,便也如祭品?”
不必姬瑶多说,她便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思及自入试炼之地后所见,司徒银朱心中微寒,在察觉可借玉令掠夺气运之时,此中修士多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希冀夺他人气运强盛之身,却不曾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局中。
他们自以为猎手,但其实早就已经成了猎物。
所有湮灭在瘴气中的修士,气运应该都被献于祭坛之上。
只是一枚掠夺气运的玉令,便挑动人族修士自相残杀,司徒银朱蓦地觉得这简直像是斗兽场,而他们这些修士就是其中以厮杀取悦上位者的困兽。
她猜得不错。
司徒银朱花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以她年纪而言,神魔旧事实在太过久远,即便提起,也只如传说故事,难有实感。
如今身在神族祭坛,她才对昔年人族境况之艰难有了实感。
她忽然很庆幸神魔已经绝迹人间,以神魔之强大,若是仍旧行走于九州天下,人族会是如何境况?
深吸一口气,司徒银朱问起另一个问题:“试炼之地已现世数百年,从前来过此地的幸存修士口中,却不曾流传有气运被掠夺之说。”
试炼之地虽多凶险,但得了灵物,安然自其中而出的修士并不在少数,若只是三五人,或可保守秘密,但数百年来无数上虞修士曾入其中,若有玉令掠夺气运之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
司徒银朱更倾向于这是试炼之地第一次出现玉令,之前不曾发生过。
那这一次,试炼之地为何真的变成了一场祭祀?
瘴气之中,此番前来试炼之地的修士只怕无一人能幸存。
“今日之前,神族祭坛并未被唤醒。”姬瑶只是淡淡答道。
数百年来,借陨落在此的修士气运蕴养,此地祭坛得以灵性不失,直至如今。
“祭坛为何会被唤醒?”司徒银朱紧皱起眉头。
“有人想将我当做祭品。”
姬瑶语气仍旧不见多少起伏,但就是这轻飘飘几个字,令司徒银朱和陈云起心中都重重一跳。
是谁要将她当做祭品?那个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试炼之地的真相?!还有,为何姬瑶作为祭品,会唤醒神族祭坛?
司徒银朱心中颇多疑问,但见姬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便也没有再问,如今也不是探究此中究竟的好时机,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
“阿稚可知,如今如何才能破局?”司徒银朱的声音有些沉。
一旦瘴气彻底扩散,那进入试炼之地的上虞仙门弟子,只怕真的都成了祭品。
这句话陈云起终于听懂了,方才司徒银朱和姬瑶的交谈实在语焉不详,她们明白各自意思,陈云起却听得云里雾里,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黄沙之中,姬瑶骑狼远眺,看向风沙深处的石窟。
戈壁的风沙模糊了她的神情,让人难以分辨她眼中情绪,姬瑶看着石窟,平静道:“毁了祭坛。”
只要毁了祭坛,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祭品之说。
“那就是祭坛所在?”司徒银朱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石窟,相隔数百丈,身在此处,难以轻易看清其情形。
虽然姬瑶说得很简单,但司徒银朱清楚,要毁掉此处祭坛绝非易事。
上古神族留下的祭坛,周围必定设有重重禁制,而他们现在这副躯壳还无灵力在身。
不等司徒银朱再说什么,姬瑶回过头:“不想死,就待在这里。”
如今三人所在,是瘴气向内扩散的中心。
也就是说,留在这里,至少能撑到瘴气完全充溢整个试炼之地时再死。
若是不出意外,姬瑶应当能在瘴气扩散到这里前毁了祭坛。
不过如果她没做到,那他们就只能一起玩儿完。
“事不宜迟,我们当立时动身……”司徒银朱当即表示,依照瘴气扩散的速度,他们所剩时间只怕不足一个时辰。
对此,姬瑶上下打量她一眼,平静地回了句:“想死可以直接去瘴气中。”
这句话叫司徒银朱弯了弯嘴角,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她并未生气,心中也清楚,如今没有灵力,自己只怕真的也帮不上姬瑶什么忙。
既然帮不上忙,至少不要添乱才是。
司徒银朱没有多作犹豫,俯身向姬瑶一礼,郑重道:“阿稚,此行小心。”
以她于阵道上的造诣,或许真的能破除神族留下的禁制,毁了祭坛。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不可能之事,但司徒银朱莫名觉得,姬瑶可以做到。
望着她的背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云起抿了抿嘴角,同样开口道:“阿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