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刚说完，寂静黑暗的街道中，忽然传来一声十分响亮的“吱呀”开门声。
他们立刻屏住呼吸，就见自己刚刚离开的义庄房门打开，一个身影背着个什么东西鬼鬼祟祟从义庄中跑了出来。
那个身影移动的动作很僵硬，空气中时不时响起竹节掰折的声音。
说它身体僵硬吧，它移动的速度又出奇地快。
帝迦是阎王，本来移动就悄无声息。他自然地将百里辛抱在怀里，脚尖在高空中轻点，身体就那么轻松地融入到了黑暗中，轻松地不远不近跟着前面的身影。
遮挡着月亮的云朵移动，月光轻轻流泻下来，照在了下面身影的身上。
惨白僵硬的脸，黑色的眼睛，血红色的嘴唇，还有脸颊上两个红红的腮红。
正是他们刚才看到的床上纸人。
纸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它虽然有脚，但不是用跑的，而是脚擦着地面滑动。
它的身体很轻，风轻轻一吹就能滑动很远的距离。
纸人的身后还背着一个兜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纸人滑动了很久，大概半个小时后，竟然是出了城。
它并没有过河，而是沿着城墙滑动，就在拐到城墙后面的时候，纸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同一时间，帝迦抱着百里辛，轻轻落在了墙头的位置。
他们不动声色地俯视着，就看到纸人将兜子重重扔在地上，接着就开始弯腰在地上刨土。
一边刨，嘴里还一边唱。
“春天种下两个小人，秋天就能长出一串小人，嘻嘻嘻嘻嘻。”
“伟大的主人，您快看看信徒送给您的礼物，他们是最鲜活的生命，身上还热乎着。”
别看纸人看起来轻飘飘的，挖土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噗嗤噗嗤”几下，它就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又深又大的坑洞。
接着它将裹着的东西扔下去，扔下去的瞬间，两具身体从里面滚落出来。
死了的两人身上还软绵绵的，应该是刚死不久。
纸人现在埋葬的地方和昨天赶尸人挖尸体的地方是差不多一个位置，现在被埋的两个人也和昨天的尸体一样，脸上全都被划花了，根本看不出什么长相。
然而百里辛却皱起了眉头。
坑洞里的来那个人，有个又胖又矮，一个又高又瘦，穿着白色的褂子，腰上缠着草绳，一个人的手里还抓着铃铛。
是昨天护送他们过来的两个赶尸人，他们在朝霞升起中匆匆离开，没想到却最终还是没有从这里走出去。
百里辛继续低头看着，纸人将两人扔进坑里之后，继续开口。
“伟大的主人，这是我奉献给您的生命。我不仅为您找到了食量，还为您找到了下一位新娘。”
“我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相信您马上就能找到他的。”
“伟大的主人啊，看在信徒如此虔诚的份儿上，信徒能否祈求您的一份小小恩赐？”
纸人三下五除二就将尸体利索地埋了起来，还不忘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将土壤拍得结实一些。
等做完这些，纸人跪在地上，朝着树林子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株小小的果实从刚才尸体被埋葬的地方抽出来，绿色的枝叶上面，一颗红色圆形果实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红光，就是从百里辛两人的位置来看，也能看出果实十分晶莹剔透。
看到果实长出来的瞬间，纸人更加激动，他再次在地上猛磕可好几个头，一边磕头一边虔诚开口，“谢谢，谢谢，多谢主人的馈赠。我一定帮您寻找更多的生命！”
说罢，纸人快速将果实取下来，一口塞进了嫣红的嘴里。
很快，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还是纸做的身体，在吃下果实的瞬间发生了变化。
手臂慢慢充盈起来，轻飘飘的身体也变得沉重。
那两个简陋又可笑的眼睛，变回了人类的黑色，就连纸做得衣服也变成了粗布麻衣。
不过几个呼吸间，纸人已经变成了人类，正是昨天百里辛见过的义庄老头。
老头依旧没有发现百里辛和帝迦的存在，他颤颤巍巍地将麻袋拿到手里，又从地上找了一根枯树枝当拐杖，然后步履蹒跚地朝着阎王镇的方向移动。
一边走，两人还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十天，十天之内希望有下一波活人来到阎王镇。”
“哎，如果变成人的时候也能像纸人一样滑动就好了……呸，我这个乌鸦嘴，我可不想再变成纸人，主人勿怪，主人勿怪！我瞎说的，都是我瞎说的！”
“哎呦，我这个老腰，可疼死我了。”
老头一边碎碎念，一边晃晃悠悠离开。
直到老头完全进入了阎王镇中，帝迦和百里辛才从墙上跳下去。
帝迦看着那株已经失去了果实的草，眼神幽暗。
百里辛：“你认识这个草？”
帝迦点头：“这是冥界特有的东西，曼珠沙华的果实。”
“曼珠沙华又被称为死亡之花，它不应该出现在阳间。”
“虽然不知道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过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和冥界脱不了干系。”
百里辛低头在地上走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帝迦奇怪地看着百里辛的举动，很快百里辛就停下脚步，站在了不远的一处地方：“帝迦，能过来帮帮忙吗？”
帝迦走过去：“怎么了？”
百里辛指着自己脚下，从背包里取出了两把铁锨：“帮我一起挖这里。”
帝迦接过了凭空出现在的铁锨：“……”
探囊取物而已，只是探囊取物。
不过青年为什么要在行囊里放两把铁锨！
不，不能问，百里辛那么好，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是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将铁锨放在里面，一定是因为以前经常出卖劳力。
老天不公，百里辛的遭遇太让人心疼了。
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苦难是自己不知道的？
帝迦思绪万千的时候，百里辛已经开始低头挖坑。
看到百里辛娴熟的动作，帝迦更加心疼了。
这么娴熟，多半是习以为常。他明明遭遇了那么多苦难，却还这么乐观，也从不将那些悲惨表露出来。
青年又有什么错呢？他一夜暴富只是为了活命啊。
帝迦紧紧握着铁锨，心里开始不断质问自己：
当初钱到底给够了没有？
是不是给得还不够？等下次青年去阎王庙的时候自己一定再多给一些！
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百里辛。
就在百里辛又一次打算落下铲子时，帝迦忽然推开了对方，不容置喙道：“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到旁边看着。”
百里辛微微一愣，“没关系，两个人挖快一些。”
帝迦：“相信我，我挖的速度快到飞起。你就休息就行，有我在，这种小事还轮不到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