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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9)

坐在角落的白衣少女停下了筷箸。

随从女子一直看着她。

她低声道:“真不是我。”

虽然她也打算开口骂来着,这不是让人捷足先登了么?

“在上面!”有个人大声道,指着一个方向。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望去,一位妙龄少女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湖蓝裙衫,披一领鲜红的斗篷。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圆脸杏眼,还有淡淡的婴儿肥,身后跟着两位气质沉稳的侍女。

这位玉雪漂亮的少女的脸上正带着薄怒。

“小姑娘,你娘亲是谁?”

少女脆道:“我娘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与你们论一论理。”

她从楼梯一步步走下来。

“你们口口声声说诸葛姐姐剑技超绝,天纵奇才,却在继任庄主一事上百般袒护武功平平的诸葛鸿,只因他是男子,诸葛姐姐是女子!”少女道,“你们莫不知今岁春闱中榜的状元郎乃是女子?”

“小小女子,不知所谓!”那人嗤笑,“朝廷的科举,关我们武林什么事?!难不成状元还能当武林盟主?”

“状元管不了,皇帝总管得了吧,皇帝也是女子,下一任皇帝还是女子,女子尚能治理一国,小小山庄如何。诸葛姐姐娶个丈夫,生个姓诸葛的孩子有什么难。那丈夫若敢僭越,休了便是!”

“荒谬!”

“不谈陛下,就说现今的右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如琢,至今无有夫郎,可耽误她青云直上、荣华富贵?可见丈夫根本无足轻重!”

“朝廷鹰犬,也敢相提并论!”答话的人怒发冲冠!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少女丝毫不惧,仰起脖子道:“你们还不如朝廷鹰犬!”

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护住少女,挡在了越来越愤怒的人们身前,面色波澜不惊。

场面胶着,眼看一场争斗一触即发。

“不错!”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插进来。

墙角桌子坐着的五人看着站起来的白衣少女,只能说毫不意外。

白衣少女越众而出,走到了湖蓝衣裙的少女身边,面向众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如今朝廷大开恩科,让女子参加春试,入朝为官。江湖上亦有“落英水上风”祝掌门等女中豪杰,你们这些迂腐之人,枉称英雄!”

诸葛鸿忍无可忍摔碗站了起来,剑锋一指,勃然怒道:“你又是谁?敢在这大放厥词!”

白衣少女先前出手伤人,已惹得部分人不快。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锵”一声,又有人拔剑而出。

“报上名来!”

“我剑下不斩无名之人!”

“你们也配知道我的名字?”白衣少女冷冷道,“来人。”

那角落里的五人不知何时站到了白衣少女身后,齐声拔出刀来,发出一声整齐的清啸,似龙蟒相斗,直破云霄。

众人耳朵不觉嗡了一下,待静下来,方看清面前五人的兵器。

刀身狭长,略弯,刃身窄而锋锐,寒光逼人。

江湖上的宝刀有很多,百晓生列兵器谱专著《刀谱》,这种刀却不在其列,规制统一,吹毛断发,却不代表没有人认识。

绣春刀!

“是锦衣卫!”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哗啦——

场中以白衣少女为中心,人潮水般退开,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兀自喝酒未置一词的旅人。

湖蓝衣裙的少女兴奋地上前,被侍女死死拉住。

四周静寂。

白衣少女冷笑了一声。

老板娘摇着手帕走过来,手在要搭上白衣少女肩膀时收了回来,笑道:“这位大人,小店做小本生意,见了血就不吉利了。望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在小店内打打杀杀,这些桌子椅子的都是千里之外运过来的呢,很是珍贵。”

白衣少女看了老板娘一眼,淡道:“我本无意起争端,谁让他们辱骂朝廷。今日我便卖老板娘一个面子,算了。”

她抬手做了个手势,锦衣卫们把绣春刀收进鞘中。

老板娘引六人重新入座,其他人也慢慢从墙角出来,坐回了原位。

白衣少女刚落座,便抬起了头,隔着帷帽看到一抹湖蓝,停在她面前。

“我叫祝葳蕤,落英宗的祝掌门是我娘。不知是否有幸认识足下?”声音清嫩。

白衣少女站起来行礼,帷帽下的脸影影绰绰。

“在下裴玉。”

第007章

风雪渐停。

祝葳蕤站在客栈门外,看着远处纵马而去的一行人,为首一人穿着白衣骑着红马,大风吹得遮脸的帷帽飘飘,她随手将帷帽一摘,高高地向后抛去,好不潇洒。

“驾!”

马儿嘶鸣,一行人在雪地里渐渐地看不见影踪。

御风的斗篷被一只手拢紧了些,祝葳蕤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侍女,唤了声:“师姐。”

原来那两位侍女并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同门师姐。祝葳蕤奉母亲之命去京城探亲,二位师姐一路随从,亦是保护她。

“师妹,我们该回去了。”师姐柔声道。

另一位师姐从马厩牵来三匹宝骏。

祝葳蕤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接过其中一匹的缰绳,挽在手上,惋惜道:“雪停得太快了,都没能和裴姐姐多说上几句话。”

师姐笑着拆穿她道:“人家本来也没打算和你多说啊。”

祝葳蕤哼了一声,道:“她肯定是今日有要事办,才没空多说的。”

“好好,师妹说得都对。”

祝葳蕤又哼哼一声,翻身上马,道:“走,两位师姐,回家咯。”

***

潼关。

城门口一切如常,商人百姓往来络绎,马蹄嘚嘚,驼铃清脆。

帐外有人脚步急切:“启禀将军,边关急报——”

潼关守将立刻从案前站起,道:“快请进来。”

进来的却不是穿着兵服的斥候,而是一位白衣少女,她约莫十七八岁,面容秀美出尘。

守将狐疑:“不知这位姑娘是……”

少女从腰间摸出身份令牌,给他看过后,又递上一封信。

一炷香后。

少女走出了军帐,和一同前来的五人再次匆匆而去。

军营里几个兵士解了马缰,背负主将令旗,分散朝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打马疾驰。

“关城门——”

“将军有令,快关城门——”

城门缓缓关闭,里里外外戒备得铁桶一般,严阵以待。

一个时辰后,远处的平原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敌军。

“呜——”长号仰天。

攻城的雄浑号角声响起在平原上。

***

京城。

“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深夜,女帝被叫醒,长发未束,披着明黄的外袍来到了勤政殿。

送信的斥候已经体力不支晕倒被抬下去休息了,女帝在灯下展开边关守将送来的折子,下一刻将案上的笔墨都扫在地上。

“拓跋文琢好大的胆子!”

随侍的太监扑通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