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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夜行(122)

裴玉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

祝葳蕤待她摸完才忽然想起来,诸葛珏似乎不让她被别人随便摸头。

但裴姐姐是别人吗?应该不算罢?

想到诸葛珏,祝葳蕤咬唇,看了裴玉一眼,道:“裴姐姐,诸葛姐姐可能会怨你。”

毕竟她爹死在了那场大战里,诸葛珏再大度明事理,也不可能完全不心存芥蒂。

裴玉眸色微黯,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不过你放心,她应该不会生你很久的气的,她会想明白的。”祝葳蕤道,“我也会在她面前替你说好话。”

“不用了。”裴玉道,“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俩之间的感情。”

“可是……”

“我欠她一句道歉,到时我会亲自和她说。”

“那……好罢。”

裴玉将她带到祝无婳那里,陆如琢请她们留下用午膳。

四人聚在一起,裴玉对陆如琢说了一件事,昨日回来到现在,一桩接着一桩,她到如今才有空。恰好祝无婳在,多个人商讨。

裴玉蹙眉道:“姑姑,昨天殷岚从包围圈救走圣女的时候,留下了几句话。”

祝无婳和祝葳蕤当时也在场,神情跟着微异,一齐看向陆如琢。

陆如琢激起了一丝好奇。

“什么话?”

“她说,那份功法根本没有问题,圣女所言皆是骗他们的,她殷岚不屑做残害幼童之事。她还说……”

“说什么?”

“说,邪功她愿无私贡献出来,人人可修,人人可为武林高手。”

“既没有问题,为何称邪功?”

裴玉交给陆如琢一张羊皮卷。

“殷岚留下来的。”

陆如琢展开一看,和她上回见到的魔教邪功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先头的童子血为引,她视线移到卷首,光明正大写着两个字:邪功!

这门功法就叫邪功。

陆如琢忽然失笑,又觉有些啼笑皆非。

好一个肆意妄为的魔教教主殷岚,所有人都被她耍了。

从一开始的功法传出,到正邪相争,全在她的算计之中。

只是不知她算没算到朝廷会横插一手,不过从她自始至终没有出手的举动来看,她没有想过插手,如果她亲自现身,陆如琢来得再及时,亦于事无补。许是顾及灵霄岛主在,没有妄动。但陆如琢倾向于第一种猜测。

这个殷岚,倒是很对她的脾气,可惜无缘得见。

祝无婳问道:“你笑什么?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魔教狡诈,依我看必定心怀不轨。”

陆如琢笑道:“我信啊,她可是殷岚,骗你们对她有什么好处?”

祝无婳哼了一声,道:“那她为什么指使圣女来骗人?还故意在真功法面前加上那么歹毒的东西?”

“为什么?我想想。”陆如琢托腮沉吟,“为了一口气吧。”

陆如琢道:“当年长生教势大,众多浑水摸鱼之人趁机作恶,正派亦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围剿,最后把账算到她头上。六大高手围攻,她虽突围出去,却肯定不是毫发无损,报复正道,尤其是道貌岸然之徒,有什么奇怪?是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陆如琢看向裴玉,裴玉下意识点了点头。

祝无婳看她俩这妇唱妇随的样子,牙先酸倒了,辩白道:“但她是魔教。”

“魔教又如何?利益动人心,你看那门改过的恶毒功法,练的正道中人少了吗?所谓正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祝姊姊,经此一役,你还不明白吗?每一个人才是具体的,而不是打着正道或者魔教的旗号行损人利己之事。”

祝无婳哑口无言。

午膳后,陆如琢送祝无婳母女出了府衙,她则和裴玉登上马车,去城外的军营。

陆如琢本想抱着裴玉坐她腿上,奈何车顶太低,会碰到裴玉的脑袋。

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将人圈在怀里,不时偷香窃玉。

仗着无人瞧见,愈发明目张胆。

裴玉在她断续的亲吻里,气息不稳地转移女人的注意力:“姑姑,殷岚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嗯?”陆如琢的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属于裴玉的香气,含混道,“甚么事?”

“虽说殷岚手中没有沾血,但她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嗯。”

裴玉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下文。

“姑姑~”她开始撒娇。

陆如琢终于抬起头,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直起身,正色答:“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不将真相公之于众,过上三五年,这江湖该是如何?”

正应了她那句话:人人可修,人人可为武林高手。

有几个人能抵得住这种诱惑?

就算你抵御住了,你发现身边的人皆武功大进,又作何选择?

裴玉认真思索了一番,道:“魔教一统江湖。”

“是。”

“可是……”裴玉又开口道。

陆如琢与她心意相通,接过话头道:“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因此丧命的无辜会多得多,后果也会更加惨烈。那时朝廷要对抗的是大半个江湖。”

“这么说殷岚还算做了一件善事?”裴玉觉得不是这个道理。

陆如琢唔了声,道:“不能说是善事,只能说她还没有那么坏。此人亦正亦邪,全凭喜好做事,如今气也出了,不会再闹甚么事了。”

“那就这样放过她?”

“不然?”陆如琢沉声道,“抓她,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代价对朝廷来说并不值。”

裴玉点头。

“我明白了。”

陆如琢看出她情绪低落,道:“不高兴了?”

“没有。”裴玉摇头,组织了一番措辞,才道,“只是觉得是非黑白,原来没那么容易分清。即便分得清,也要为了大局,刻意模糊。”

她年纪尚轻,历事不多。之前在京城办的差事多是缉查搜捕,凡有罪者,抓了就是。裴千户向来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到了江湖却被迫上了一课。

陆如琢之所以让她从武不从文,一方面是让她有自保之力,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她的性格不适合文臣的战场。也不是完全不适合,朝廷还有个御史台,然而以她与陆如琢的关系,是断然进不了御史台的。

御史不得偏私,陆如琢是御史台弹劾的常客,而裴玉的私心全在陆如琢身上。

瓜田李下,避之不及。

后来裴玉被御史台弹劾几次,心里也有怨气。觉得这帮人就是吃多了没事干,整天想着揪人小辫子。

这个江湖也不如裴玉想象中那样行侠仗义,肆意潇洒,而是弱肉强食、危机四伏。

思来想去,竟然如这般当个锦衣卫最好,官职不大不小,不惧权势,秉公办案,还能为百姓做一点实事。

“姑姑。”

“嗯?”

裴玉默然片刻,又道:“没甚么。”

她本想问陆如琢什么时候回京,那里才是她们的家。但想到她们俩现在的关系,回京必然腥风血雨,又不想回去了,能偷得一刻安宁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