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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恨(6)

严慎之那么好,江弥太喜欢他了。

某一天晚上,晚自习结束后,他们一起躺在操场上看星星。其实城市里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气氛很好。

夜幕降临,有柔软的草地,有蝉鸣声,有微风轻拂,有冒充星星的无人机从头顶飞过。

江弥屈起手指,以指作步,在草地上悄悄地挪动。

他“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猝不及防抓住了严慎之的手。

“嘘,不要说话。”严慎之刚要开口,江弥坐起身,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听见了吗?”

几秒钟的静默后,严慎之摇了摇头。

江弥得意一笑:“我听见了,是谁的心跳声这么响亮啊。”

严慎之:“……”

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严慎之的嘴被堵着,只能安静地听江弥发表演讲。

江弥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前一部分的中心思想是“我很喜欢你以及我为什么喜欢你”,后一部分的中心思想是“我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不能像我爸背叛我妈妈那样背叛我”。

严慎之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弥说:“我也不会背叛你,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他们在夜空下接吻。

那可能都不能叫做“吻”,只是嘴唇和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青涩又笨拙。

但那是誓言的印章,把江弥和严慎之的整个青春封在了二十八中的草地上。

后来他们开开心心谈恋爱,如胶似漆了好长时间,幸运的是,江弥的父母似乎谈妥了,家里风雨暂歇,进入了和平期。不幸的是,和平没能维持太久,小三的第二封信寄了过来。

她在信中透露,自己得了绝症,没钱医治,也不打算医治了。只是儿子还未成年,希望江家能把他认回去,即便不认,稍微给他一点帮助也好,别让他过得太辛苦。

“她好会卖惨。”江弥向严慎之吐槽的时候,闹心地说,“我爸好像心疼了,要把小三的儿子接回家。”

严慎之没吭声,他一贯如此,只安静地当树洞,不擅长对这些事情发表看法。

江弥却是被折磨惨了,最近一个月,他妈妈被气得犯病,送医院两次,如果那个私生子真进门了,她非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江弥心情阴郁,他恨他爸爸,也恨小三和私生子。

严慎之只好不停地安慰他,但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江太太受了不小的折磨,这份折磨便如数转给江弥,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钱财,但争的不过是一口气,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江弥,说小三的绝症肯定是假的,她要把私生子送进江家,很明显是为了抢江弥的家产继承权,想让她儿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继承权会不会被抢走,江弥不知道,可他的家庭彻底破碎了,他的幸福被抢走了。

这导致江弥对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充满了反感,或者说恨意。

然而,命运弄人。

……

江慎之把保险箱拿走了,临走之前告诉江弥,还行,这几年过得挺好,资产翻倍了。

他生了一双冰霜般的眼睛,面色深沉滴水不漏,以前江弥和他对视的时候,能看出他面无表情的背后藏着什么别扭想法,现在却是一点也猜不透了。

江弥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连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都理不清。

江慎之反问他:“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我也挺好。”江弥说。

江慎之笑了下,这是他进门后第一次笑,笑得意味不明,让江弥怀疑他真有“一笑泯恩仇”的打算。

果然,江慎之说:“看出来了,你过得挺好,你早就已经不爱我了,是吧?”

“……”

江弥一愣,来不及反应,江慎之说:“我也不爱你了,其实分手后我想了很久,我们以前太年轻,把那段感情看得太重了,所以才彼此折磨,宁可互相捅刀子,也不愿意分开。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弥怔怔地看着他。

江慎之说:“我是你哥哥,有空回家吃顿饭吧,那不只是我家,也是你的家。”

“……”

说完这句话,江慎之走了。房门一关,江弥在原地呆了半天,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早就已经不爱我了。”

“我也不爱你了。”

——今天和昨天,不知哪一个才更像梦。

第6章

江慎之走后,江弥没心情出门了,衣服一脱,在酒店里睡了一天。

白天睡觉,难免日夜颠倒,他一觉醒来是凌晨两点多,手机里十几条微信消息,都是杨禄发的,滑上去一看,杨禄告诉他一个大新闻——江慎之今天的订婚典礼黄了。

收到消息时江弥正睡着,一直没回复,杨禄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讲得津津有味。

据他说,江慎之的未婚妻是S市现任市长的女儿,这位小姐当初色迷心窍,对江慎之一见钟情,并展开了热烈的倒追攻势。

杨禄说:“不用想也知道,江慎之不可能拒绝她,这不,两人在一起了,要订婚了。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订婚典礼还没正式开始,在场宾客们突然接到通知,说今天不办了,延后。——延后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就是黄了。”

事发突然,这桩婚事涉及到多方利益,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流言四起,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消息,说江慎之有一个苦恋多年的前任,他旧情难忘,所以才毁了和市长千金的婚约,简直是真爱。

说到这,杨禄打探道:“哎江弥,你哥的前任是谁啊?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深更半夜,江弥的最后一丝困意也没了。

他沉默了半天,打字回复:“我也不知道,假的吧,流言而已。”

没想到,凌晨两点多了,这条发过去杨禄竟然秒回:“哟,你是没睡还是刚睡醒啊?还在过美国时差?”

“刚睡醒。”江弥放下手机,开灯,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换衣服出门。

不管去哪里,他都会习惯性地带上相机。

他是摄影师,专业的那种,有过获奖作品。但和许多同行相比,其实也不算很专业,因为他的确多数时间在满世界瞎转、瞎拍,与其说取景,不如说游玩。

早先舅舅杜百威会管他,有让他继承自己事业的打算,现在完全不过问他的行踪了,随他开心,爱干嘛干嘛。

所以,这次他回国,其实杜百威不知道。

江弥从酒店出来,打车来到二十八中。

八月份,学校正在放暑假,站在大门外往里面望,很空旷,但这些建筑都是熟悉的,和当年相比没有太大变化。

江弥凭借记忆,绕着学校的围墙转了半圈,找到一个便于进入的豁口位置,顺利地翻墙进来了。

他很怀旧,大概因为现在的生活里没有让人特别留恋的人或事,便只好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