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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134)+番外

餐桌上早就没人吃饭了,宿怀璟剥的那一碟虾躺在碗里,静悄悄地跟他们一起听。

宿怀璟听到那句“砍刀砍下了他的人头”的时候,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手足无措地在桌子底下摸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想抓腰牌还是容棠的手。

可是很快手掌便触上一只带着微凉的温软,容棠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无声的安抚:我在呢。

他们这一系列动作都做的极其隐蔽,哪怕宿怀璟失了控,但除了容棠,便连离他们最近的盛承鸣也没能觉察出一点异样。

他将情绪隐藏得很好,除了一开始的迷茫以及刚刚突如其来的哀痛,任谁也不会知道此时被拿上饭桌谈论的人实则是他的兄长。

柯鸿雪说着停了下来,似也不愿多言,而是简短地告诉盛承鸣:“不论吕俊贤是否投诚,他是先三皇子亲舅一事无可否认。陛下本就痛恨任何与戮帝沾上关系的人,如若陛下得知,吕俊贤便连投诚都隐瞒了真实身份,那么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再护住这位江南巡抚。”

盛承鸣情绪一震,顿觉开心,下意识就想跟宿怀璟分享喜悦,可他刚转过身,容棠便拉着宿怀璟起身,轻轻咳了两下,跟二人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请殿下莫要怪罪。”

盛承鸣愣了愣,赶紧起身,嘘寒问暖地说了一通话,才放了容棠跟宿怀璟走。

他原还想跟柯鸿雪聊,可柯少傅目光深深地凝望着二人背影一会儿,轻笑着告辞:“我出来这么久,想来学兄也醒了,我得去给他送晚膳,殿下见谅。”

盛承鸣:“?”

好哦,我都见谅。

……

苏州园林绿植繁多,七月上,月华浅浅的一轮挂在天上,宿怀璟被容棠拉着手往回走。

直到进了屋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担心地拽停棠棠:“哪里不舒服?”

容棠哪儿都不舒服,屋子里点了蜡烛,光线暖黄温柔,窗外有虫鸣声微微,他说:“心脏。”

宿怀璟脸色遽变,伸手就要往容棠手腕上抓,被他一躲,还带上点急躁,沉声道:“容棠!”

总算鲜活了一些,容棠想。

方才他看见的宿怀璟,简直不像他这三辈子认识的任何一面。

他从来没见过那些死气沉沉茫然无助的大反派。

在他眼里,先七皇子该永远运筹帷幄,御史中丞该时刻笑里藏刀。

却原来十七岁的时候,刚入京城的大反派,还是会不自觉地因为一点点跟家人有关的事情情绪波动。

容棠轻声道:“骨头也疼。”

宿怀璟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手心开始冒汗,却听容棠又接着说:“肚子疼。”

“胃疼。”

“眼睛疼。”

“……”

宿怀璟懵了半晌,缓缓冷静下来,坐在容棠对面,借着烛光看他的表情,有些疑虑:“怎么了棠棠?”

容棠痛得要死都能忍,何曾这般近乎无理取闹地跟人喊疼过?

宿怀璟将声音放轻,温声地哄:“出什么事了?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容棠摇摇头:“没出什么事。”

“我就是身上好疼,不想一个人睡觉。”容棠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望向宿怀璟,小声问:“你今晚能不能陪我?”

第66章

宿怀璟顿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低下头,闷闷地笑出了声。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弯了弯眼眸,轻声问:“棠棠,你是在撒娇——”

容棠整个人一激灵,当即就要反驳,却听见宿怀璟又问:“还是在心疼我?”

容棠瞬间便哑了口。

夏夜银河璀璨,星辰挂在天际,屋内点着一盏烛火,有月光自窗棱浅浅洒落,容棠怔忡地看向宿怀璟,有那么一刹那,差点以为他要跟自己坦白身世。

他无言半晌,状似不知情地询问:“为什么这样说?”

宿怀璟坐在他对面,单手支起下巴,温温润润地看着他,道:“显国公家的少将军,是我的表哥。”

容棠闻言心下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这层身份做掩护,宿怀璟可以借着显国公家远亲这层身份,明目张胆地跟他说那些只有先七皇子才知道的事。

却不会被任何人拆穿。

容棠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帝王征途》小说以男主盛承厉的视角开场,当时仁寿帝已经夺位成功,所有曾在大虞历史上惊才绝艳的人物,或许掩埋黄土、或许隐居闹市,再也不见当年眸中盈盈风发的意气。

比如常居府内诵经念佛的端懿长公主,再比如曾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显国公。

大虞北方有蛮夷,屡屡骚扰边境,这是自古以来的遗留问题,每一位掌权者都为此很是头疼。

宣帝在位年间,刚年满十八岁的少将军卫自恒请命带兵前去北境平乱,一去三年不归京,击退蛮夷八百里。

而等其父亲,当时的威武大将军卫老爷子去世后,卫少将军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大虞新一任的威武大将军。

一门两位豪杰,是真正用血肉豪气换回来的尊荣。

卫将军享年五十四岁,从他的十八岁到五十四岁,整整三十六年间,北境再无一兵一马敢越界踏入大虞山河一步。

容棠说:“祖母差点就与卫将军成了亲。”

宿怀璟轻声笑:“确实是差一点。”

帝王养女与威武大将军家长子,本该是一段佳话。

可宣帝突发恶疾,明宗即位,端懿不放心幼弟一人身处豺狼虎豹环伺的朝堂。而卫氏几辈子都是为国征战的豪杰,每任将军出征前,都会为家族留下子嗣,这几乎是亘古不变的准则。

端懿不可能退居幕后相夫教子,卫自恒也不可能抛弃孤母独自一人前往边境,徒留年迈的母亲担惊受怕。

于是本有婚约的两个人,约了一个黄昏,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在虞京鎏金楼用了一餐饭,垂望金粉河里万千百姓平凡喜乐一生中普通的寄托。

我祝你此去平安、为国家坚守疆土;你祝我进退无忧、在朝廷撕出豁口。

而后各自解除婚约,此后三十年、四十年,彼此再无纠葛。

卫将军育有一儿一女,长子投身军营,报效祖国;女儿步入宫闱、母仪天下,成了后来的皇后卫氏——也正是宿怀璟的母后。

卫自恒一身两项殊荣,于国是震慑敌军的威武大将军,于家则是被先帝敬重、封号为“显”的国公爷,风头一时无两。

而柯鸿雪口中的少将军则是卫准,卫自恒的嫡孙。

北境进犯的那年,先太子二十一岁,卫准十七岁,都是虞京城里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如果历史的轨迹未曾出现偏移,先太子会即位、登临大宝,卫准也会从青涩的少将军成长为他的父亲、祖父那般,光听见名字就足以震退蛮夷的一方名将。

可过往的时间没有如果,卫准跟先太子一样,全都死在了那个旭日初升、边城被破的暮春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