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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55)+番外

但扶风就是扶风,什么兄弟情义,在这蝇营狗苟下,都似染上了腌臜,再难如旧时纯粹。

谢无陵所期望的,怕是永远都得不到。

桑落将银匕首放到了未启封的酒坛边:“过去的,都忘了吧。别忘了你在茶肆里的那句话。如今那话也是我送你的。”

“以茶代酒,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啊,当初的谢无陵是以茶代酒,但今天的桑落,亲自送了酒来。谢无陵抬眼,目送着那人启了门,转身离开了这方小院,那背影带着三分落寞,七分傲然。

桑落啊,当初那个眉清目秀,任胡地小儿欺凌的人,却身负弯刀,连杀狼眼都不眨。他,惯是这样,做着与长相最不相符的事。

柔柔弱弱的表面,藏着的却是最凌厉的锋口。而这些凌厉,对着的不是旁人,是他心头最软的那几块肉。

伤人,自伤。

谢无陵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的,又是睡在何处的,浑浑噩噩到了天亮,一觉醒来,原来还在自己的床榻上。

昨日种种,说不得就是一场大梦。谢无陵想。

谢无陵翻身下了床,取了外衫,赤着脚打开门,没有看到那一地的酒坛碎瓷,反是看到了杏树黄叶下的一位玉冠郞君。

那郎君立于树下,像是在数着叶子黄了几片,又更像是在等什么人,风掀过他衣袍,也带来了谢无陵灼灼的目光。

那人凤首龙姿,剑眉星目,倘若是这一树杏花开了,当更似花间客,引人入胜。

只这玉冠郞手里掌了枝秋海棠。极艳的花儿和着这人,确是不搭调的模样。

谢无陵的眼叫他那秋海棠吸了去,赤脚下了青石阶。

“今日王孙造访?”

“怎连鞋都不穿?”来人不自觉地蹙了眉头。

“知从山郎来,自然兴甚,不及穿鞋。”

赵祚却像听惯了他花言巧语一般,不为所动地要他回屋穿了鞋再出来。

谢无陵自然也犟着,不肯回屋,未及穿上的外衫便被他铺在脚下,他自然而然地踩了上去,又道:“王孙也来寻平之对弈?”

赵祚无可奈何地睨了一眼,将秋海棠递给他道:“羡之要我带给你的,说配你。”

谢无陵的眼睛亮了几分,接过秋海棠,捻了枝上一朵,别于衣襟口,桃花眸微觑,讨巧道:“如何?”

“还是桃杏二花,最配。”赵祚摇首评来,谢无陵自有一番艳丽容貌,海棠于其,徒然失色,倒是桃杏妖而不艳,相辅相成的好。

“我也不喜。”谢无陵轻声喃了句,“不喜相思。”

原来妙法真人谈花时,谈过这秋海棠,名作相思,还曾画过一枝送予惠玄师兄,不过她只记了其中一道意思,另一道,却也一语成谶了。

相思之外,是一世苦恋。

谢无陵抬手将襟口的秋海棠取了下来,和着手上这枝一起置于了窗前了。低头正瞧见窗下的那坛未启封的春酒,和那把银匕首。

赵祚未回身注意着谢无陵,自顾自道:“梁斟请梁酌做客国公府,留了羡之一同说些小话,我无事,遂寻小先生走一局,不知可否?”

谢无陵看着那把银匕,目光摇了摇,听着赵祚似问了什么,方回神,也不管是什么可否,直应了来。

“好。”应了才抬了眸,问道,“什么可否?”

赵祚不自觉将目光对向谢无陵,正瞧着那眼底的悲恸,再打量着谢无陵手上的银匕首,有些一头雾水。

但不欲多问,重阙几年沉浮,他早知少问寡言的道理,知道的多了,命也自然比别人走得快些。

“对弈。”

“好,别进屋,我去拿棋盘。”谢无陵不忘叮嘱一句。

前有梁斟,后有旁落,雍国公的多疑性子,他已然看得再明白不过了。

枕边人都防的人,哪得什么长久?

梁斟、桑落尚且被如此待,像谢无陵这样从昭行出来的人,一举一动自然更是有雍国公的人时时刻刻地窥着瞧着。

他可以把自己放进危险,他笃定雍国公不敢拿他做什么,但他却不敢让赵祚留了话柄给别人。

赵祚若是进了屋子,那闲话便是由那些个小厮胡乱编着,赵祚担不起这个风险,他也担不起。

但庆幸的是雍国公这幢大厦将倾了,离他和赵祚日后共事的日子不远了。

不记得这是雍国公被召去重阙的第几日,不过瞧桑落昨日真来寻了谢无陵,这离事成看来不远了。

许是桑落使出了浑身解数,也留不得那人性命,这才来找的谢无陵,便是找来,也只要谢无陵留那人性命。

谢无陵将棋盘端来,置于杏树下的石案上,摆好了方邀他落座。

“秋后,就该了结了。”谢无陵落子跟了一声叹。

“嗯。拢沈,”赵祚抬眼看向了谢无陵,和着一声轻笑,“接陆?”

谢无陵听着那声笑,知道赵祚是在质问自己。

当初那桩刑部案子,谢无陵写过一道手书予赵祚,书着“拢沈”二字,谢无陵却凭着这案子,接了陆家的欠,但他并未向赵祚提过。

赵祚如今问来,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陆家老爷子与我曾见过,讲过个中曲折。沈家自是文臣世家,三郎君又独树一帜,能掌兵戟,陆家本是武将世家,你欲行走那部,自然这沈家三郎与那陆家,一家也不能少。”

况沈陆二家近年不和,自不能让一人掌于手,遂只能让赵祚“拢沈”,谢无陵“接陆”。不过这话谢无陵不说,赵祚心下也能算得分明。

谢无陵手下落子,声音仍旧低了许多,怨声道:“那案卷宗尚有语焉不详可代替,我这同你书信,每次不过四五字,要如何事事详尽?”

赵祚听着这“语焉不详”后,便未多置一词,反是眸色更深了。

那便是谢无陵着戏炮的缘由。

当初书生一口咬定了陆家不放,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赵衡有日来寻雍国公,谢无陵捻声将那从扬州娘子那处学来的唱腔,往院里唱了几段,惹来了那赵修与赵衡。

惊堂木一响,这被谢无陵从陆家家主和赵祚那处凑来的故事,便成了后来扶风戏台上的经典话折子。

细听来,无非是个娘子与那官家公子生了情义,落第书生心未甘,还倒打了一耙的传奇故事。

赵衡初入人世,自然不信这个中曲折。谢无陵便问了他要了一身戏袍,约了一局赌,赌上几箱金叶子。

过了几日戏袍送到,当夜谢无陵便寻了出宫来的元裹替自己点妆,着袍。楚柳细腰,眉目生媚,桃花眸里的光华更是灼人。饶是不近女色的小沙弥,见了谢无陵,也赞了一句美。

更不论赵祚和赵修都渐深去的眸色,只是谢无陵不曾看到。

又同赵衡入了小牢,狱卒灭了明灯,谢无陵方掌了灯,细声起落一句“范生”,惹了那书生回眸。

谢无陵恐他看出端倪,不敢离他太近,一直立于小牢阶上,那书生目光能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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