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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140)+番外

可到谢无陵这一代该变了。

扶风士族盘根错节,这一城内,左右虽有制衡,但到底总有贪心不足的人。天家不愿最后为外戚所左右,想握稳手中的生杀权,便该将这些虎视眈眈的东西,慢慢吞噬。

惠帝动了削扶风士族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开举试纳寒门学子入朝为官开始,到无母族的赵祚先出宫建府,再到扶母族无可依靠的元华到国公主地位置,无一不在诉说着惠帝的心思。

但他还缺一人,缺一个替他在扶风搅局的人。

其实是不缺的,昭行的人本当为他分忧。谢无陵也本当为他分忧。所以无论是引他废雍国公,还是罢田究席,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又或者更甚。

这事情,早在谢无陵重归扶风时,就成了他二人心照不宣的。

“谢小先生?”谢无陵被灵荐观内修行的真人带往长乐祈福的一塔楼。他方踏入塔楼庭院,便听长乐的声自高处传来。

他抬手望去,见那危楼阑干后有一女倚栏。

她抬手遮了半面阳光,直望向楼下的青衫客。

青衫客遂向她招了招手,又点了点头,迈步入内。那女子也施施然起身进了塔楼,待那人。

谢无陵上了塔楼,作揖含笑道:“长乐公主。”

长乐故意嗔他一眼,谢无陵这才收了礼数,转眼正见长乐将茶盏递了来,问道:“听说父皇召你了。”

“长乐的消息真灵通,”谢无陵接过茶,又应道,“确实是”

长乐闻言瞥了眼身边的宫娥,谢无陵也随她看去,想来这谢无陵口中的灵通的消息便是出自这宫娥的碎嘴吧。

如此想来,倒不知道这宫娥该是何方神圣了,想及此,谢无陵不由得皱眉。

须臾长乐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正瞧见谢无陵微皱的眉头,也就戏谑了句:“皇兄和华姐儿都不在,父皇想必是要为难小先生的了。”

谢无陵也收回了目光,不解地看向了长乐,长乐掩嘴笑来,又解释道:“不然这眉头可不当皱,要是让皇兄知道了……”

“莫,莫道与他言。”谢无陵急忙应道,又顺着她的意思接道,“圣上进一步,我便退一步,无伤大雅,不妨事。倒是你,”他迈了两步,落了座,打量着长乐,道,“不知可否请长乐公主为在下解答,这一月来生了什么事,您竟来祈福?”

祈福自然不是谢无陵问的字面意思。谢无陵和元华曾经预计过,会有那么一天,惠帝会将他二人送走,重新将扶风的牌洗混,将一些看似有用的棋子藏匿起来。那长乐势必会成为这些棋子中的一员,所以他二人要长乐看着风向不对时,就以祈福之名,离开这场洗牌漩涡。

至少她…不能被清洗。

但根据谢无陵的估计,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是现在,应该是在他从姑臧回来后。毕竟惠帝手里要有能掌住赵祚的东西,一个是谢无陵,另一个就是长乐。

究竟是什么事才会让长乐提前以祈福为名,离开重阙,又究竟是什么事让惠帝放弃了掌控长乐的心思?

谢无陵心下其实是有猜测的,但还是想听听长乐所道的事。

“父皇养的狐狸,露尾巴了。我那日去替父皇掌墨,觑得了他案头的密信。生了好奇,窥了一二。小先生猜那狐狸是谁?”长乐也悠哉悠哉地落座,取了茶盏,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

谢无陵颔首,不假思索地将心头那个名字吐露:“沈长歇?”

“小先生早知道了?”

“也不,之前田究席的事,本来有所怀疑,”毕竟行进得太顺利了,甚至没有人敢横插一脚,起初谢无陵还可以拿自己的小聪明当借口,让自己不去多想,“不过后来……”谢无陵顿了顿又道,“后来听人说起他自立雅阁的事,又在姑臧见了沈长余本人。就禁不住在想沈长余那样的人恨不得将沈长歇放在怀里疼的,让我回来,还替他捎了姑臧各种新奇玩意给沈长歇的。他不像是会放他弟弟一人在扶风闯荡的。我曾问过沈长歇来着,还以为是沈长余与他另有隐情。可是……又听说了沈长歇立雅阁前,曾去一次长明殿。”

“去过长明殿?所以他真的是父皇的鹰犬?”

“嗯,方才见圣上的时候,特意问了问,圣上既然没有驳我的话,想来也就差不离了,又佐以你所见的那份暗单。”

“但是父皇收了那份暗单后并没有动作。”长乐青颦蹙了蹙,“我……是不是抽身过早了?”

“早些离了那是非地也好。至于圣上……”谢无陵思索了一阵,又道,“在从山郎回来前,应该都不会有动作。”

“为何?”

能为何,还不是在等谢无陵的一个答案惠帝知他对赵从山的心思,现在也就是拿着赵从山的命与野心正大光明地威胁他。

他要走的路,再不会是那种忠良角色,而无论来日是谁落座那个位置,除掉的名单上,大概是不会缺了他。毕竟他知道的事,真不算少。

倘若他仍坚持自己,为赵祚争位,那便是承认了,日后死于赵祚手,也说不得怨与不忍;倘若他不,大概不同的也就是……死于旁人手。

两相比较一下,这答案还是明显了。谢无陵多半是选前者的,当然事实也如是。

“唉,你既出来了,还管重阙的事?”谢无陵懒得应她那一句为何,遂敷衍问道。

“那现在我们……”她咽了咽口水,又轻声问道,“要我真祈福?”

“现在我们?那就继续与虎谋皮吧,你父皇把路都辟好了,我们不能不走。他今日问过我了……”

“问了什么?”长乐目光瞥了瞥,生了几分好奇。

“是想留名青史,还是想遗臭万年。”谢无陵美化了惠帝的意思,将残酷的那部分都抹了去才道。

是想赵祚留名青史还是想他能遗臭万年。

“小先生选好了吗?”她试探地问道。她原是看不透这各种机巧,是珍妃在她要来祈福前,特意提点给她听的。

她是王家的女儿,从她母亲珍妃和赵祚绑在一根绳上以后,她就不可能再单纯地做一位金枝玉叶。

珍妃曾将她搂在怀里,亲手教导她“长乐”二字要如何写就,也让她更该明白“何为长乐”;也曾在她身后指点着,替她剥云,让她见月。

这人啊,一旦得了高名头,要担的自然也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一屋之炊了。

往前长乐是,往后信陵亦如是。

谢无陵看着她,点了点头,手指沾茶,写下二字宽她心——“帝祚”。

而这二字也是他自己心中所想,他看着长乐,心里也叫狂风,掀起了轩然大波,这狂风,渐渐刮入骨,也渐渐刮到了扶风。

惠帝凭着几家士族的力量来相互制衡,但这制衡不可能挨过一个百年,又挨第二个百年,无异于温水煮青蛙,早晚有群起的日子,不若叫长风趁早破了去。

“后面这扶风的事,还是要倚仗长乐的。”谢无陵将手中盏放下,抬手摸了摸下颔琢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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