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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天下(19)

沈从玉没想到对方知道那么多,当下就好奇:“杨兄家是?”

杨宁宇摆摆手,道:“我家可比不上你家,先祖不过尚书,现在我父亲替代他,也不过是个尚书罢。”

尚书在这个朝代可是个不低的职位,先帝因为前朝末期朝堂由宰相一手遮天才导致他举兵起义,所以到了他这代他就讲宰相一职分了权,设置了内省,宰相,六部。内省无实权,仅是对臣子递的奏折分个类过个目跟皇帝提点意见,是个谏官一样的存在,虽然没实权但是大臣的奏折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也不得不讨好他们。不过太祖怕内省和宰相六部等重臣勾结起来瞒天过海,内省选拨上来的都是些出身贫穷或是家里无一官半职的书生,这些人多酸腐,听信祖上教训,一般做事严谨,不吃贿赂。宰相跟六部对立,相互指责,把前朝宰相的权利一分为二,宰相是上书,六部是行政,分工合作又相互监督。尚书也算是朝中大官了。

沈从玉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就跟尚书公子称兄道弟了,心里还有点戚戚焉,心想幸好刚才没得罪人。见杨宁宇又是个性情中人,不禁对他好感大增:“杨兄不必谦虚,这年头不是一官二吏文武工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怎么能和你们做大官的比。”

杨宁宇见周围没人,凑过来低声说:“话可不是这样说,当年要不是你爷爷,太祖还未必拿得下这个天下,如今你家里做的又是贯穿整个朝野的生意,可以说朝廷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你们沈家手中。”

这些沈从玉在江南就每天听着,也不谦虚了,天下虽然是刘家的天下,若是说道产业,那就是沈家的地盘了。

杨宁宇又说:“既然贤弟是江南沈家人,这次来京又是怎的回事?我听过一些传闻,说江南沈家小公子玉树临风才华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才子,难道此行是来考取功名的?”

沈从玉笑了,带着几分无奈:“祖上有训,沈家后代不可入朝为官。我是家中庶子,父亲怕我被嫡出的大哥迫害,便将我打发到了京城,算是看我造化自生自灭罢。”

杨宁宇是读四书五经出身,自然知道长幼有序,嫡尊庶卑,他看着沈从玉不禁为他可惜,怎么好的少年,怎么就是个庶出的幼子?他又想到自家资质平平的几个庶出兄弟,道:“如果你是我庶出的弟弟,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沈从玉只是笑着和他干杯。

两人喝了酒,又说了许多知心话,杨宁宇平时都跟一群重臣家里的公子哥一起玩,都是些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跟他们在一起久了,每天不是讨论歌楼勾栏里的妓女小厮,就是讨论些附庸风雅的画作,要不就是美酒佳人,也早已倦了。如今见到沈从玉,倒是觉得眼前一亮,离开的时候还留了住址,说改日带他见识他的朋友。

沈从玉本来还以为到了京城他就要过没有哥们的枯燥日子,没想到居然和尚书家公子玩到了一起,以后说不定还是要遇到更多官宦子弟的,不过多认识一些人也不是坏事,在京城这个头顶皇天的地方,打通了关系做什么都方便——说不定以后自己落魄还有人帮一把雪中送炭呢。

午时他在主屋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打算到店铺里见一下,毕竟他爹把这边的生意都交给了他照顾,以后多半要依靠自己养活自己,这点他还是要上心的。

沈家在京城做的也是陶瓷茶叶大米丝绸的生意,可以说天街上的店铺没几家不是他沈家的。几个店铺连在一起竟差不多要占据完街上最热闹的地段,那些掌柜见了他都得喊少爷,半天下来京城人士大都知道了京城来了一位江南沈家的少爷。这时沈从玉才有了底子,像是回到了扬州,路上都有认出他的人。

不过京城的人对沈家最大的印象是他爷爷沈俊涵,老一辈的老人说到沈家,就不免想到几十年前沈园的宏伟,沈庄的富饶,以及沈家当家的才俊勇谋。又看沈从玉生得像他爷爷一般人中龙凤,对他更加尊敬起来。

说到沈庄,沈从玉略听老管家提起,那是个占据了京城郊外南边几千亩的庄园,沈家祖上就是靠它发家致富的,鼎盛时期一年产出竟可以与其他地方的总贡税相比。不过后来沈俊涵举家南迁后那庄园和沈园就一起荒废了,后来还是太祖念旧才派人代为照顾,如今他带着地契过来,还是要物归原主的。沈从玉看他管家不像夸大,不禁咂舌,他一直以为他爹把他弄过来就是靠着这几家店铺养活自己的,没想到还给他留了这么一手——当年他爷爷南迁的时候连他爹都没出生,想必这这庄园也是爷爷临终前只告诉他爹一个人,他爹是个老奸巨猾,万事留一手是他的作风,不过他留的这一手的确给他解决了自己的难题。沈从玉不禁为他爹的用意感动。

不过家产再多,如果不用心照料几年后也是坐吃山空,沈庄离京城几十里远,沈从玉刚经过几百里的车苦劳顿,自然不想再累一次。他打算等入夏再过去看看,现在他只想搞好京城关系,以及在店铺树立主子威信,他姑姑的召见也要准备,加上沈园也没打理好,这些都要他去亲手忙活,简直累不堪言。

收拾他爷爷书房的时候他翻到一张字画,竟是整个北园风光,一片雪白平原,日出万丈,无比壮观,画下还有题诗——

北园风光雪乍晴,平川纵马号声寒;塞外边疆垠无际,得意,绝尘扬鞭征江山。 铁骥匆匆行万里,听命,银衣角号映春光;暮色红霞归南雁,如见,千军齐踏中原边。

《定风波·初春观北苑有感》——沈俊涵。

落笔日期是前朝甲元五年,即开国前一年。沈从玉料想这说不定跟太祖开国有关,再翻到后面,果然有字:沈弟致刘兄一举得胜。

沈从玉这下更加相信他爷爷跟太祖有过一段了,而这段还不浅,让他不禁唏嘘。他喜欢他爷爷的大气潇洒不羁,当下让小厮拿了框裱起来挂在书房正中央。又欣赏了好长时间,直到日暮时分才恋恋不舍从书房出来。

自从吩咐原来的厨子不用给他做饭后,沈从玉就不用再吃咸辣得不能入口的饭菜了,他庆幸他还向他爹讨了个厨子过来。他吃饭的时候向来不需要多少人伺候,只留了一个细心的吹梅和他同桌,其他下人都打发到后院吃饭了。

沈从玉对待下人从来都不苟刻,吃穿住上一点都不委屈,沈园四面屋子一共三十九间房,他住北院,南院是客房,东厢西厢暂时没人住,那是以后给他子孙住的地方,不过他现在都还是半大孩子,子孙说得太早。他看空着也是空着,吹梅和他贴身小厮听竹住在他主卧的两边侧房,方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西厢就住女眷,东厢住他的老管家和男仆,被子褥子虽然比不上他的,但比一般人家的都好了。衣服也被他重新办置过,侍女统一浅色,男仆统一深色,四季各三套,用的是从南边运来的麻棉料子。吃的话专门给他们配了厨子,一日三餐,男仆每人一天三斤饭,一汤一荤一素,苦力还特别多了一壶酒。侍女一天两斤饭,也是一汤一素一荤,用的是在外面请回来的南方厨子。用度上每月俸钱三钱银子,平日若有什么事可以跟账房打条子说明情况领取一吊钱不等,若是生病府上请医生,可调休。这在整个京城都是极好的待遇,沈从玉从江南带来的下人都知道主子的脾性,对他也是极忠诚的。北方原来的侍从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说的主子,自然也对他感恩戴德,一时府上其乐融融,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