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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40)

“啊……”终于坚持不住,梁靖红着眼发出了第一声痛吟,“啊!”

接下来的短短十分钟,对梁靖来说就像凌迟的酷刑。不,也许比凌迟更痛苦。比起每一寸皮肉受刮之痛,这种令五脏六份痛结于一处,成倍累积似的越累越高。

就要到极限了……

梁靖浑身不自觉地开始痉挛,忽然发狂一样剧烈挣扎起来。

椅子因他挣扎的力道而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一声响,空荡荡地回应在房间里。

梁靖头先是一痛,紧接着疯了一样开始往地面撞。额头磕破了不算,浑身是尘土的狼狈不算,双眼瞪大几乎要蹬出血来,只感到每根毛细血管都被细如牛毛的针刺一般,痛苦地折磨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

浑浑噩噩多少次,每一秒梁靖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痛苦像是无边无界,像把残忍的锉刀磨在骨上,而时间怀着恶意慢悠悠在他身上碾过,对他的痛苦丝毫不予置喙。

没有人来管他。

并不是真的忘记了梁靖,又或许要让他先尝一尝这毒发的苦头。而是此时此刻,门外也正面临着一场灾难。

十数个警卫手持枪械,统一抬平着臂膀,将一伙人包围在中间,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双双深不见底的眼,直对着犯罪的几人。

十几分钟后,梁靖耳边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可这声响此时对他来说有些不真实,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意识世界。

听着有人在他耳边胡乱急促地说着什么,每个字都能听清,可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脑在极度疲劳和敏感的状态下,已经几近休克。梁靖躺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在他身边来回穿梭。

似乎有人解开了他的绳子,有人翻他的眼皮,摸他的动脉,检查他的伤口。

然后,他被几个人联合着抬了起来,梁靖甚至分辨不出对方扛还是抱或是扶……总之带着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意识模糊之间,感到自己似乎是抬到了担架上,然后有人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也是这道熟悉的声音,将梁靖从浑浑噩噩的鬼没关里,拉出半截意识来,不自觉地想努力睁大眼睛。

可血水糊住了睫毛,眼皮,他什么也看不清晰。梁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捏着他的手还在用力,熟悉的声音和强调,还在不温不火,平稳地说着什么。

梁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忽然平静了,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过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是多久,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祝福。

是他的祝福。

彻底松懈的那一刻,梁靖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30章

滴滴答答,又是输液的声音。

醒来的第一瞬间,感觉到的是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那一刻,梁靖忽然浑身都颤抖起来,猛地惊醒。他想要坐起,才发现四肢无力,头疼欲裂,可反射条件的恐惧几乎在瞬间就占据了他的潜意识。大脑不受控制,让梁靖剧烈地挣扎起来。

房间里的警铃响起,一干陌生的人涌入房间,按住梁靖的手脚,拔掉他的针管,给他胳膊上注射镇定剂,还有主治医生用手电筒晃他的眼。

很多人围在他身边,将他包裹起来,梁靖甚至分不清身上有几双手,哪双手又是谁的。

但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带着熟悉温度的手,再次捏住他。

熟悉的声音说:“梁靖,我在。”

于是梁靖平静下来。

“祝……福?”他声音嘶哑,勉强发出两个音节。

“我在。”祝福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从分开的缝隙中挤入半个身子。

祝福还是祝福,是以前那个祝福。眼睛一个样,鼻子一个样,嘴巴一个样,如假包换的,曾经的祝福。

梁靖伸出手去,几乎是颤抖的想够祝福的脸。

祝福捏着他的那只手,抬起来,按着梁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祝福的眼里没有悲恸,没有愤怒,没有紧张,只有一沉不变的直接,赤诚,坚定——真的除了“我在”之外,不存在任何情绪。

梁靖抖了一下,愣愣地看了祝福半晌,忽然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

“不要看我……不要……”梁靖没有力气,却在尽力地想转到另一面去,尽力地抬起胳膊想挡住自己的脸,却被护士压了下来,“不要……别看我!”

“好,我不看你。”祝福从他身旁退开,背对着梁靖,只是那只手,却依旧牢牢地抓着梁靖的。

梁靖慢慢平静。他看到祝福背对着他站在床边,他只修长的手,依旧抓着他的手掌。不轻,以至于梁靖不用力,也能被他捏在手中;也不重,就只要梁靖轻轻一挣,就能从他手里挣脱。

梁靖任由祝福保持这个姿势,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祝福的背影,就感到那石雕一样的背影,纹丝不动,真的没有再转过来的意图。

梁靖放心了,他攥着祝福的手,用微微的力气回握了祝福。

他实在太疲惫了,以至于连祝福拉着他的手有些颤抖,也没有感觉到。

只知道祝福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梁靖的手彻底没有力气,医生们逐渐离开,祝福才转过身。他看着熟睡的梁靖,伸手隔着空抚摸他的鼻梁,眼窝,眉骨……他有多久没好好看过这个男人了。

现在这个男人,浑身是伤地躺在这里,醒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别看。

难以想象在这两天里,梁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祝福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就好像那里也有根线牵在自己身上一样,被人一拉一扯,牵肠挂肚地疼。

他只能趁着男人熟睡时,仔仔细细地凝视他。

他曾无数次吻过他的眼睛,眉毛,嘴巴,下巴,身体的每个部分。可现在两人变成这样,面对面站着,却不能剖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对方。

这个下午,祝福感到了那种久违的,对过去和曾经几近嫉妒的艳羡。

梁靖醒来时,祝福已经不在身边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按了护士铃,找到医生,然后静静坐在床边,听医生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全部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请帮我办出院手续。”

医生夹着病历板,上下看了看梁靖:“你确定?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不建议出院。”

“麻烦帮我联系当地的戒毒所。”梁靖沉默了一下,说道,“那里会配置医生,也会因为我的身体状况而调节治疗进度。贵点没关系,要尽快……不,今晚就能入住的,可以吗?”

医生大约是从没见过能在经历了这种事后这么快冷静下来,并且理智地把自己丢到戒毒所的人,不禁一时间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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