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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神和喇叭花(90)

心狩琉璃瞪她,“你懂什么?四海八荒,北方大旱,南方大涝,西山瘴气,东海海啸,处处罹灾,处处要本座拨出神力,助他们一臂之力。若净化了燕陆,其他百姓又该指望谁来拯救?燕陆如今遍地邪怪,存者万中无一,耗损神力,得不偿失。”

朝铃怔怔的,她明白了,大神帅是天下万民的大神帅,燕陆的百姓要顾,更要顾芸芸众生。

朝铃纠结地问:“那我该怎么答?”

心狩琉璃肃着脸道:“你答,本座不允。”

第59章 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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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岐川,烟罗巨木。

树屋前,雪见神坐在藤椅上饮茶。他捏着瓷白的茶杯,月色落入清澈的茶水。

一声轻笑响在他身后,茶水中倒映出月见神的脸庞。他立在雪见神身侧,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

“兄长,你知道她是谁了,对么?”

雪见神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亏你说得出口,”月见神眸中有深深的嘲讽,“怪不得我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好玩儿,有时心生暴戾也舍不得杀她。爱过她的不光是你,还有我。你太自私,霸占心脏,独自品尝与她的爱意和过往,让我冷了两千年,孤单了两千年。兄长,我真想知道,爱她是什么感觉。”

“月见,”雪见神冷冷抬眼,“你待如何?”

“自然是杀你,夺心,”月见神低声说,“与她再续前缘。”

***

朝铃还未作答,天地忽然一震,下界传来阵阵轰鸣声。她极目远眺,只见燕陆国上空,天兵神将傲立远端,降下九道天雷。九声雷鸣响彻云霄,如隆隆巨鼓在天际敲响。待九声雷鸣之后,燕陆已成荒漠焦土,只余一些城池废墟,断壁残垣。无论是邪怪、幸存的凡人,还是鸡鸭鱼狗,全部在神雷的高温中化为青烟。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在神明面前,凡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太子问玄跪在殿前,寂然泪落。

朝铃走出殿时,他已经不在玉阶下了。那一片洁白的地上,只余斑斑血迹,红梅一般惊心触目。

“烦死了烦死了!”心狩琉璃气道,“早知道就不该带他上天,更不该睡他。不如干脆把他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朝铃嘟囔:“您下得去手么?”

“凡人而已,有什么下不去手?”心狩琉璃咬牙道,“待本座重回肉身,便亲手了结了他。”

话是这么说,可朝铃等了两三天,心狩琉璃一点儿拿回肉身的意思也没有。奏折让朝铃批,神将让朝铃见,便是朝铃说出什么不妥当话儿,做出什么不像大神帅的举止,心狩琉璃假装没看见。朝铃想去探望太子问玄,顺便问问怎么消解疠气,解除神堕,可每当她到火莲暖阁门口,神侍们便面露难色,说太子问玄身子不爽利,不便相见。

心狩琉璃在一旁气得跳脚,“不许见!本座乃是堂堂大神帅,还会低声下气哄他不成?什么玩意儿,敢给本座甩脸子?臭丫头,你敢踏进暖阁一步,本座把猫崽子给杀了!”

等回了狮心殿,心狩琉璃又立在阶上,望着地上那一星血迹,神色说不出的复杂。朝铃想让人把血迹给擦了,心狩琉璃别别扭扭地不同意。朝铃坐在玉阶上,满脸郁闷地望着心狩琉璃,道:“大神帅,您到底要纠结到几时啊?不如您去看看他,反正您现在的模样,谁也见不着您,您偷看他他也不知道。”

心狩琉璃鲜见地没说话,居然沉默了。

朝铃以为她心软了,要去探望他了。两个人闹别扭,必须得有一个人舍得下脸才行。朝铃正要高兴,却听她说:“蠢丫头,本座与他已势如水火。”

“没这么夸张吧……”朝铃有些惴惴不安。

可仔细一想,大神帅灭了他的国,太子问玄自然会恨她。若是有人荡平了八条乡,朝铃也会恨之入骨。朝铃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大神帅和太子问玄早就不可能了。

心狩琉璃嘲讽地一笑,“或许这家伙正盘算着怎么杀本座。”

朝铃轻声说:“他杀不了您的,您是大神帅,他只是凡人。”

心狩琉璃漠然道:“当然,但他也留不得了。丫头,过些时日,替本座赐他一杯毒酒吧。”

她说完人就不见了,留朝铃一个人呆在玉阶上。朝铃被心狩琉璃方才的话吓住了,当真要这么残忍么?连太子问玄的命都留不得么?一时间,朝铃心乱如麻,暗骂心狩琉璃缩头乌龟。她要杀,她自己杀好了。堂堂大神帅下不了手,把这腌臜事推给朝铃。

朝铃脑子里乱糟糟的,怏怏不乐地前往绵竹谷。雪见神躺在架子床上,小小的身子盖着单薄的棉衾,像一座鼓起的坟包。神侍们不见踪影,这清冷的陋室里只有雪见神一只孤零零的小猫。朝铃暗骂那些神侍势利眼,没良心,自己打来水,轻轻地擦拭雪见神的小爪爪。

雪见神好像做了噩梦,爪爪一抽一抽的,朝铃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毛茸茸的脊背。

“雪见神,我该怎么办呢?”朝铃抚着他软乎乎暖洋洋的小身子,“我该不该给他毒酒呢?”

若是不给,数千年后他会为祸苍生,大神帅固然残忍,却深谋远虑。

若是给了,朝铃又不忍心。作乱的是朝问玄,不是太子问玄,现在的太子问玄什么也没有做错。

“太难了,太难了!”

朝铃需要小奶猫的安慰,把脸蛋埋进了他的肚皮。

雪见神醒过来,便发觉自己的肚子沉沉的,被什么东西压着。他低下头,便见师父埋首在他腹部。

雪见神:“……”

还……还是假装继续昏迷吧。

朝铃在他怀里蹭了又蹭,“最喜欢小白猫了。”

她没看见,雪见神的耳尖已然通红。

她埋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她不能待太久,毕竟她现在是心狩琉璃,不是朝铃。心狩琉璃是不会来看望一只猫崽的,待太久让人发现她不在狮心殿,必会引人怀疑。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她最好谨慎行事。

她亲了亲小奶猫的脑瓜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她离开,雪见神才慢吞吞睁开眼。他一下摸自己的肚皮,一下摸自己的脑瓜顶,浑身滚烫,他觉得自己在发烧。休养了这么多天,伤没有好,反而加重了么?

从那以后,朝铃每天晚上都偷偷溜过来看他。帮他换被褥,洗爪爪,梳毛毛,顺便亲脑门,埋肚皮。她走了,他才睁眼,浑身滚烫,耳朵彤红。可他也听见,门外有神侍讨论,大神帅临幸了太子问玄,这几日去不闻不问。他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师父把那个男人收入了后宫。

从前的师父杀伐果断,从不为情缘所累,更不会爱上下界的凡人。

收了太子问玄的人,不是师父,而是她。

他这才明白,原来他并不是她唯一宠幸的小猫。他心里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了,疼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