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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神和喇叭花(58)

她转过脸,强迫自己扯出笑脸,“我可以放走你父亲,当然也能放走你。阿檀,我可以这样叫你么?我觉得咱们还是当朋友吧,就像落难刀客和他的刀一样,当知己,当伙伴。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吧,以后不会有人再逼你为奴为妾。”

夜风静谧地吹,纱帐在烛光里轻轻摇动,今天的夜好像格外的宁静。这一刻陆远檀终于明白自己爱上她的理由,她善良,温暖,像山林间汩汩的泉水,永远不会枯竭,带给人永远的希望。若她不是宁安城主该多好,他无声地想,或许那样他就可以拥抱她,与她长相厮守。

“羽穗,”他问,“我也可以这样叫你么?”

烟罗神用力地点头。

“那么,”他温和地微笑,“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烟罗神晃动着腿,问:“你想去哪儿啊?”

“还没想好,或许往南面走走吧。听说南方有猫神,感觉很奇特。”

烟罗神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说:“那个家伙脾气不好啦。”

他一愣,“你见过那位神明?”

烟罗神滞了下,忙道:“没有,我也是听说的。对了,我送你一把刀防身,话本子里流浪的男人都喜欢佩刀。”她递给他一把缠着白布的刀,“它叫朱邪,要好好保管哦。以后遇见有意思的事儿,记得写信告诉我,不许把我给忘了。”

他低头抚摸这把三尺长的刀,墨绿色的刀鞘上刻着虬结的藤蔓。刀身明明是冰凉的,可他却在这把刀中感受到一种厚重的温暖。

“不会的。”他轻声道,“一辈子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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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咯

第37章 哀枯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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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檀那时还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隐岐川的神明烟罗,这把朱邪刀是神明的神器,拥有抵御疠气,斩妖除祟的强大力量。四海八荒不时有疠气横流,恶兆神月见被其兄长封印不过百年,不知还有多少邪怪在荒野中徘徊。她担忧他的安危,前路茫茫,她用自己的刀护他周全。

于是他踏上了远行的路。他在颓圮的村庄里露宿,静静观看天地风雪飘扬。他路过繁华的城池,造访他方神明的古祠。他见过了南方的冷雨,凄凄敲打着窗纸,芭蕉叶在密密匝匝的雨点中低垂。他也见过了西面的大山,犹如巨大的铁壁般耸峙在天地间,只有神明能从云端越过。

他走了整整一年,可他的心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远在千里之外的翠雨轩。天光乍现时的恍然梦醒,他总能听见傅羽穗在他耳边唤:“美人”。当他在大山密林间的一泓清泉旁扎营野宿,水光涟涟间,他似乎见到她在朦胧中回眸,对他粲然浅笑。

他买了她最喜欢的《落难刀客俏千金》,从前他从来不看这样的书,小儿女的呢喃情语总是让他皱眉。现在看,似乎也颇有一番意趣。他甚至买了最近才刊行的第二部 ,刀客和千金在这一部里生离死别,前作的团圆结局急转直下,成了生死相隔的悲剧。明明知道只是个虚构的故事,作者这样写没准就是为了骗人眼泪,他竟也感到难过。料想傅羽穗看了续作,一定会哭成泪人儿。想到她那个模样,他情不自禁地微笑。

走得越远,思念越剧烈。他刻意不去同她联络,掩耳盗铃般自欺欺人,以为这样就能忘记她。但他和她之间好像有一根细细的风筝线,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他屡次夜半梦醒,望着窗外茫茫黑夜呆坐到天亮。他不想为奴,却已然把项圈的绳索交到了她的手中。

他闭上眼,深深地叹息。

春池水涨,他踏上了返乡的路。千里迢迢,他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回到宁安。心好像长了翅膀,迫不及待地飞了出去。他不断思考见到傅羽穗他该怎么说?她成亲了么?她还愿意接纳他么?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快马回奔的那三个月间,隐岐川发生了大乱。隐岐川主君奉行强硬的政治手腕,初初迁城便派遣亲信驻扎各城,监察各地城主。烟罗神的树根扎入各地,各大城池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房屋街道被拆毁,百姓统统迁进了树屋。城主们适应不了树屋的生活,更无法忍受自己被隐岐川架空。以宁安的傅羽穗为首,他们暗中勾结归来的黑貘神,意图谋反。

然而他们终究棋差一招,隐岐川主君对他们早有防范。军队还没有挺进占据宛阳的隐岐川,便被埋伏的隐岐川军队剿灭。隐岐川主君以“叛神”之名,处决了所有涉事的城主。剩下的城主噤若寒蝉,彻底归顺,乖乖交出了自己的权柄。

陆远檀回到故土,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宛阳哪里是宁安,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茂盛的密林,苍天大树连缀成绿幕,遮天蔽日。可有一样东西,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那便是被绑在道旁古树上的尸体——傅羽穗。

那一刻,天地好像失去了声音,一片死寂。他怔然望着那具快被风干的尸体,她皱缩的脸庞已看不到往日飞扬的神采,只那身破碎的衣着似乎还昭示着她往日的身份。

“啧啧啧,真惨,”有路人指指点点,“好好的干嘛要造反?瞧瞧,全家都被屠尽了。幸好那陆少城主跑得快,一年前先走了,要不然也难逃一死。”

“他的继母小妹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另一个人说,“晋城城主谋反,她们也被连坐,多冤呐。唉,什么宛阳宁安晋城,都是往日云烟了。现在啊,只有隐岐川。”

“老兄,你看着风尘仆仆,像是外地人?”有人向他搭话。

“回乡省亲。”他低声道。

“你几年没回来了?还不知道家里的变化吧?明日便是隐岐川的树神大祭,听说烟罗神会在神树殿上接见万民,倾听百姓的心愿。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的妻子死了,”他的声音轻如飘风,“我很想再见她一面。”

路人涩然道:“节哀啊老兄,正好,树神大祭你去试试。听隐岐川人说,往年觐见树神的人都实现了心愿。说不定,神会实现你的愿望,让你见到你的亡妻。”

陆远檀闭上眼,一滴泪滑落脸颊。

他早该想到,隐岐川是何等的虎狼之城,入主龙首山下,第一要务自然是稳固统治,一统山河。宁安、晋城,这些城池自以为投降献诚可以保全自身。试问隐岐川岂能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只是他想不到隐岐川这般狠辣,斩尽杀绝,寸草不留,连他无辜的继母小妹都被牵连。慈悲的神明竟也冷眼旁观,看热血洒遍自己神圣的树下。

夜深人静,他偷走了傅羽穗的尸体,埋在龙首山下。孤坟凄凉,他坐在坟前独自拭刀,从天黑坐到天亮。他想起《落难刀客俏千金》的结局,千金死在坏蛋的手中,刀客孤身带着刀,前往最终的决战。他耗尽生命挥出旷古烁今的绝杀一刀,杀了仇人,也毁了自己。陆远檀静静地想,她如此喜欢这个故事,若他成为故事里的刀客,她会不会原谅他的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