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十年前他们见上的最后一面。
与全楚悠的分离,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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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徐徐拂入窗内。窗帘鼓起,后又瘪下。
刚放学不久,教室里几乎已经没人了。只剩成堆的书本堆在桌上。
方铭是唯二留在班里的。耳里塞着耳机,眼睛却不住瞟向旁处——那个坐在窗户旁边的人。
两人已经一周没有说话。
这很少见。
至少在一周以前,对方还一直缠着他,甚至到过于黏腻的程度。
这让方铭有些不适应。
自己惹人生气了?
可回想一周之前,好像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
……这样下去不行。
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冷战”下去,方铭站起了身。
椅脚划过地板,发出刺啦一声响。
而在这时,坐在窗边的男生也终于有了反应,扣上笔盖。
方铭以为是对方听见了声音。
结果那人并没看过来。扣上笔盖以后,又一件件把书本收进包里,椅子推进课桌下方。
一如往常的举动。
方铭这才意识到,是全楚悠作业做完了。
然后,他看那人背上书包,目不斜视朝教室外走去。
“!”
方铭忍无可忍,一跨步挡去人身前。
去路被拦,男生总算有了反应,目光投来。
这好像是这么几天来,对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方铭本想质问这几天对方异常的举动,却不想全楚悠先笑了,礼貌道:“有什么事?”
这不咸不淡的问话,一下子把方铭脾气给堵了回去。
话卡在口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见人不开口,全楚悠耐心等了一会儿。
窗户外偶尔能听见篮球场传来的响动。运动鞋与地板摩擦,吱呀作响;篮球撞向篮板,重重落向地面。
“我得先走了。”
半晌没听见回复,全楚悠抱歉了一句,便要绕开人。
擦肩而过时,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他微一顿,低眼下看。
“今晚去我家吧。”
方铭低声,“你这几天,都没去我家吃饭。”
全楚悠:“……”
没听见回应,方铭不由得去看人。抓住的手臂却先一步抽了出去,掌心空下。
“抱歉。”
那人温和的语气多出一丝歉意。
“我还有事。”
方铭张了张口,没有放过:“那后天。”
全楚悠:“后天……”
“你这几天都去吃的食堂?”方铭道,“中午吃饭的时间,总有吧。”
全楚悠看了他一会儿,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夕阳余晖涌了进来,教室染成一片淡淡的橘。连带着两人身上都覆上了橘红,貌似诡异的血色。
那之后……
方铭记不太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到了第二天,那个人没有来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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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老师的说辞,全楚悠是病了,请了病假。
昨天看起来还好端端的,今天就突然生了病。
下课以后,方铭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手机,给全楚悠发了几条讯息。
然而等直到放学,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眉头紧皱。
这时耳旁听见脚步声。他反应很快,一下子把手机收了回去。
“方铭。”
来的人是班主任。
也不知道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没有。将一叠讲义放到他桌上。
“你跟楚悠家住得挺近的吧?今天回去,把讲义带给他。”
方铭:“……”
班主任:“要是你没空,我就拜托其他——”
“有空。”
方铭打断了话。
班主任诧异。
毕竟在他眼里方铭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学生。不爱学习,上课睡觉,对参加集体活动也没有任何兴趣。
没想到会对照顾同学这么积极。
“你们俩关系果然挺好。”班主任道,“那交给你了。”
高中晚自习是七点开始,离下午最后一节到晚自习上课,大概有一个小时时间。
拿到讲义后,方铭顺路回了趟家,再去了全楚悠住的小区。
只隔两条街,大概几百米的路程。
这里是一座老式小区,年代要比隔壁新建高中久远多了。环境差设施老旧。
正值饭点。一路走,一路能听见楼栋里锅铲翻炒的声响。油烟甚至跑到了外边,呛得人直咳嗽。
方铭不常来这里,只小时候来过几次。
凭借儿时的记忆,他找到了全楚悠的家。
七栋一单元,201。
老式楼栋墙壁斑驳,到处贴了泛黄的小广告。有些还没撕下,就又被后来者覆盖上去。
201的房门就被淹没在这一堆小广告之间。
如果不是门边堆了蓝色塑料筐,里边堆了刚喝完没多久的空酒瓶,大概率要让人以为这里已经没人住了。
方铭之所以不常来这儿,并非因为这里环境差,而是不想碰见全楚悠的父亲。
那个酗酒赌博又爱发疯的男人。
他抬起手。
如果开门的是那个人,自己大概会被没来由骂一顿,甚至连和全楚悠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
全楚悠也不太喜欢,自己来这里找他。
方铭微不可见蹙了下眉,手往下敲去。
“砰砰。”
因这震动,贴在门上的小广告都抖了几抖。
方铭没立即敲第二下。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重新抬手。
就在这时,门应声而启。
看清站在里边的人,方铭松了口气。
全楚悠没穿校服,只套了件家居。不知是否这一缘故,总觉要比平常消瘦一些。
方铭没有细看。打开书包掏出讲义,待人接过后,摸了摸鼻子。
“我听说……你病了。好点儿没有。”
全楚悠:“嗯,好多了。”
如果不是脸色不佳,这回答大概会更让人信服。
方铭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保温盒:“我妈让我带给你。”
但这回全楚悠仅仅是看着递来的东西,没有接。
见状,方铭将东西放到一旁鞋柜上。
此后再无话。
全楚悠到底是接受了盒饭。道过谢后,就要关门。
“等等。”
方铭皱眉:“去我家住吧,能休息好些。”
哪怕是在门口,他也能闻见屋子里扑鼻而来的恶臭。
未丢的垃圾,常年关着的窗户。酒气与烟味儿混杂在一起萦绕不去。
这么多年,方铭每次过来都能闻见这种气味。
他不认为全楚悠一个病人在这种环境下能休息好。
往常,邀请并不需要费什么工夫。
只需要提一句;哪怕不用提,他手一伸,全楚悠就会主动跟过来。
可大约是一周没怎么说过话的缘故。这莫名其妙的冷战,让他再面对全楚悠,总觉得有些陌生。
他甚至不确信全楚悠会不会答应他。
然后,这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全楚悠:“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