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你的伤早该好了。”青衣人疑惑道。
这话不用青衣人说,大美人也知道。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伤总是好得很慢,体内仿佛有某种限制,吸走了他运行的妖力。
青衣人给他留下了几瓶丹药,这才走了。
大美人吃过丹药后,好了些许。
他多少又有点力气了,将这个住处打理得非常舒适。
许多吃的用的,都提前备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种预感,他知道分别的日子在即。
而他能为攻做的事情,已然不多。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方一柱金光通天,天生异象。
院外的弟子纷纷喧哗起来。
大美人知道,那是攻闭关的方向。
同样知道,这是修炼者越级破境的象征。
他没有跟着那些朝闭关处涌去的弟子一起,而是把院门关紧了,回到房中,看着那件袍子失神。
这一待,就待到了需要点灯的时候。
院门终于传来的动静,是攻回来了。
他腰背挺直,背负长剑,站在院子里久久,始终没进卧房。
大美人持灯走了出去,看到院子里的人时,大美人一阵晃神。
月下的应玠,好似前世凌北。
他淡淡地朝大美人望来,没有言语。
大美人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应玠朝他走来,一步步地,没有似从前那样,许久未见便急切地抱紧他。
将脸埋进他颈项中深嗅。
应玠只是站在他数步的距离外:“更深露重,怎么不早点歇息。”
大美人:“我在等你。”
应玠没有说话。
大美人放下了手中烛灯,他靠近应玠,伸手抱住了对方。
掌下是年轻人僵硬的身子,以及逼迫自己不要将他推开的忍耐。
过了许久,应玠才道:“你留在一剑派,总归不太安全。”
大美人抬头看向应玠,对方同样冷静地看着他:“我在山下为你租了一个小院,你搬去那住吧。”
应玠:“对你的身子也有益处。”
19
其实大美人做足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一刻来临时,他还是觉得受不住。
他以为自己总会心甘情愿,落落大方地接受一切。
而事实上,他是那样狼狈。
以至于在听到应玠话的那一刻,便红了眼眶。
不过大美人没有哭,他只是微红着眼,看着应玠道:“你不需要我了是吗?”
应玠没有直视他的双眼:“我只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说完后,应玠主动伸手,扶住他的双肩:“你放心,我会定期去陪你。”
大美人看着应玠的双眼,哪怕爱意不在,应玠还要装作喜欢他的模样。
原来应玠不喜欢一个人了,是这个样子。
不再痴缠,不会情深。
剩下的,不过性格使然,所背负的责任。
因为责任,哪怕这样不喜他的触碰,仍要忍受他。
大美人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回房收拾东西。
应玠一直在随在他旁边,看他将本来两个人的东西,渐渐地收拾得只剩下一个人。
大美人的东西不太多,总共也就剩一小个包袱而已。
每收拾一样东西,大美人就叮嘱应玠一件事。
例如惯用的物品在哪,那些衣服是穿出去会客,哪些又是在家穿的。
院子树下还埋着几坛酒,来年可以挖出来,不要浪费。
这件袍子已经修补过了,可以穿。
拿着那件灰衣,大美人最终还是吐露了它的来历:“这是由我最后一次蛇蜕所化,穿上后寻常妖魔伤你不得,虽是灰色,但你若实在嫌弃,便交给你们门派的炼器师,换个颜色吧。”
应玠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眉心紧皱。
或许是在大美人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同他交代这院中的一切开始吧。
他们来到一剑派时,大美人和攻偷摘了许多青梅。
那是大美人和攻难得顽劣的时候,后来攻还因此被师父斥责。
两个人被罚去种了好些青梅树。
那些酒还未挖出来,但大美人应该已经喝不上了。
应玠看向梅花树下,埋酒的位置:“只是让你暂时住在那里,合适的时候,我会带你回来的。”
大美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拿着包袱,准备要走。
应玠:“这样晚了,何必急于一时。”
大美人:“还是早些吧,你不是知道吗,我是妖,不会怕黑的。”
应玠还是捉着他的胳膊:“我还没说那个院子在哪,你这是走去哪?”
大美人好脾气道:“所以在哪?”
应玠却不肯说位置,他的神情让大美人想到了小时候。
攻遇到难解的问题时,总是会这样。
应玠看了他久久,终于吐出了一个地址。
大美人温柔地点了点头:“好,我走了,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后,大美人把胳膊从应玠的掌心中抽了出去。
而这一次,是他的衣袖被应玠抓住了。
大美人疑惑地看向应玠,却被对方的神情惊住了。
应玠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只是,他流泪了。
而他不自知。
(双更完)
20
大美人不知到底是无忧丹失了效,还是从前的攻的影子,仍残留在应玠身体里。
以至于这人分明这样冷静地要他走,却在他真要离开时,潸然泪下。
应玠抬手拂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珠,眉心微蹙,就好似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哭了。
大美人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青衣人为什么会问他会不会后悔。
他亲手将曾经属于他的攻给埋葬了,变成了如今的应玠。
在应玠甚至没有自己选择的情况下。
他自私地决定了一切。
他总觉得攻是会回到天上去的,他所做的没有错。
可是他从未想过,这对攻来说是否公平。
这一滴泪,应玠或许不明白是为什么。
只有大美人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杀了他最爱的人。
那瞬间,悲恸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要让大美人弯下腰去。
应玠扶住他:“你怎么了?”
大美人苦笑着摇头:“没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含泪看了应玠一眼。
大美人将手从应玠掌心里抽了出来,转身缓步离开。
每一步,都像一场凌迟。
他确实后悔了,在木已成舟的那刻。
但是这股悔意与歉然,已经无人可接受了。
大美人刚出门派,便筋疲力竭,几乎要化为原形。
这时恰好遇见从山下不知做了什么,回来的青衣人。
青衣人见他拎着个包裹,面色煞白:“你怎么了?被应玠赶出来了?”
青衣人语气没有多少惊讶,仿佛他知道这就是迟早的事情。
大美人没说话,只是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数日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