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噌噌两下就跑上了楼,放下自己装着换下来衣服的包,匆匆换了一身衣服就又跑了下来。
谢停洲的目光扫过他牛仔裤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双腿,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看着林川坐上自己的副驾,那股清新的味道就更加明显。
他喉结微动,忍不住问:“你用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的?很香。”
林川顿时一怔:“我也不知道,在澡堂买的小包装,一块钱一包。”
谢停洲又是一愣:“你去澡堂洗的澡?怎么不在家里?”
“这里不方便,”林川诚实的说,“没有热水。”
“……”谢停洲的神情顿时又变得复杂起来,什么年头了,林川租的房子卫生间竟然连热水器都没有。
谢停洲第二十次忍不住想问,这种环境,林川到底是怎么住得下去的?
商务车行驶在僻静的小路上,这次谢停洲没有跑太远,在影视基地附近的一家菜馆前停下了,两人进了包间,扫码看起了菜单。
谢停洲口味清淡,点菜也偏爱蒸煮一类,但林川在大黎过了五年没怎么吃过好东西的日子,回来以后就有些补偿心理,特别爱吃重口味,他瞟了半天菜单,又看看谢停洲之前点的那几个菜,没好意思点菜。
发现林川迟迟没有动静,谢停洲看向他:“怎么了?没有你喜欢的?”
“……不是,”林川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地问,“你……是一点辣都不吃吗?”
这话一问出来,谢停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点你的,不用管我。”
于是林川点了一份水煮鱼,又点了个辣子鸡,开心地放下了手机。
谢停洲忍不住问他:“你很喜欢吃辣?”
“最近喜欢,”林川眨眨眼,“也许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
谢停洲顿时一怔,对方明明很喜欢吃辣,却说出“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这种话,显然……是在迁就自己。
这家店菜上的很快,两个人点的菜摆了一桌子,左边的菜色以青白为主,右边则以红色为主,简直像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人被勉强凑到了一桌子吃饭。
但林川吃的很开心,他一边夸着谢停洲品位很好,选的饭店都很好吃,一边开心地吃着辣子鸡,辣的嘶嘶直冒汗。
谢停洲的目光看向吃的正香的林川,又看向桌子上那盘红彤彤的辣子鸡,忍不住手腕一转,夹了一小块到自己的碗里。
林川眼尖地看到了,慌忙劝他:“那个很辣的!”
“……”谢停洲筷子一顿,没有抬头,自然地将菜放进嘴里,“我能吃辣。”
林川细心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神情不变,似乎真的能吃,就放下了心,继续啃自己碗里那块排骨。
不过,仅仅是几秒后,谢停洲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他缓慢地嚼着那一块辣子鸡,然后就发现这东西吃的越慢,辣味越明显,只好加快速度,几乎是匆忙地咽了下去,然后就止不住地呛咳。
“咳!咳咳……”
林川抬头看向他:“怎么咳嗽了?”
“……没事……”谢停洲一边克制着咳嗽,一边端起水杯猛地喝了几口,“吃的急了。”
林川再次问他:“是太辣了吗?”
“……不是,”谢停洲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能吃辣。”
林川眨巴眨巴眼,看着谢停洲已经变得通红的耳廓,没有再说话。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谢停洲甚至还又夹了一块水煮鱼,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不过在之后的吃饭过程中,他接连喝了三杯水,菜也吃的很少。
吃完饭谢停洲接了个电话,随后就看向林川:“我先送你回去。”
“有事?”林川十分体贴地开口,“你忙吧,我自己走回去。”
“我送你,”谢停洲起身,“不差这一会儿。”
到了居安巷,眼看林川要开车门下车,谢停洲又开口:“林川。”
林川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什么?”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林川想了一下:“起码再住一个多月吧。”
房租还没到期呢,现在换有点亏,而且他也没有换房子的钱,毕竟连牌位钱都还没付清呢。
谢停洲抿了下嘴唇,眉头皱的很紧:“你……”
你到底欠了别人多少钱?
“嗯?”林川没听清他的话,忍不住问。
谢停洲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直接问这种问题大概会伤到对方的自尊心,谢停洲体谅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目送他下了车,随后调转车头,向着酒店开去。
下部戏林川的工资,看来可以适当地再调高一点。
……
当晚,谢停洲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那个陌生的朝代,自己在西江城救一位故友,却意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少年。
令他震惊的是,少年却被人重伤,濒临死亡。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慌乱无措,明明上一次见到少年时还鲜活热烈,此刻的少年却浑身是血、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里。
谢停洲见过很多次死亡和离别,可他在那个瞬间竟然感到了恐惧,恐惧少年会就此离开,恐惧因为他的拒绝,少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用尽心力将少年救活,又收下了他这个徒弟,谢停洲想好了要给他洗髓,让他真正做自己的传人,让任何人都不能再轻易伤他。
谢停洲用了一年的时间,将大黎跑了个遍,倾尽自己多年来得到的奇珍异宝,集齐了洗髓丹的材料,又舍下脸面央求当世最厉害的炼药师,帮他炼制了一枚当世无二的洗髓丹。
而洗髓时的那七日,更是让谢停洲察觉到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他竟然对少年有了……不可言说的想法。
之后的时光走的很快,快到谢停洲都有些不舍,在飞云剑派的三年,少年成长为青年,如一颗生机勃发的青松,立在那里时便是一道惹眼的风景。
谢停洲自己的功力却开始停滞不前,他天生便是个武学奇才,十五岁自创心法,二十岁独步天下,年少时从来不知道适可而止,透支的太多,身体已经开始亏损。
如果从此休养生息,保重自身,也许还能安然度过余生,但偏偏谢停洲树敌太多,即使他不招惹,也会有无数人主动上门,加上太多人想要这“天下第一”的虚名,谢停洲的门前,从来不乏挑战者。
后来他开始和徒弟游历四方,带他看自己曾见过的那些奇景,在相处中感受到少年的好感,却没有回应的勇气。
谢停洲不知道自己还能护他多少年,江湖人才辈出,也许有一天就会有人能轻易杀了自己,到时以少年的心性,不可能不去寻仇。
而他的仇家那么多,一旦知道自己和徒弟的另一层关系,恐怕立刻就会调转矛头,将刀尖对向少年。
就这样,谢停洲始终躲避着,从不回应、也不敢回应少年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