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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108)

他坐在这里沉默,偏偏旁边还有人不肯放他清静。韩舟同父亲的灵位说了几句话,就转头同谢松道:“都说了同他分家没有关系,你还在这里想些什么?”

谢松抬头,瞪他一眼,冷声道:“你闭嘴。”

“哪里有儿子叫老子闭嘴的道理。”韩舟索性转过来朝着谢松,温声道:“三百年过去了,剑霞山庄这一支还是分家,血缘早就不知道淡到哪里去了。陆婉对这本功法不能炼的原因,和怎么出现在他们家的都不知道,你又在这里担心些什么?况且陆沉璧又不是陆婉亲孙,这也同他没有关系。”

谢松疑惑问:“不能练?这本功法有问题?”

“不能练是她说的,我可不知道她祖宗为什么吩咐不能练。估计是当年因为这本功法本家惹来了灭门之祸,所以他们分家唯恐被人知道这本功法在他们手上,但是丢又舍不得,才如此吩咐子孙不许修炼吧。”

这个唯恐被人知道,谢松看着面前坐姿随意的韩舟,心道哪里是被人知道,明明就是怕被你知道。

“不过这本功法最后陆老太太还是修炼了,我听沉璧说你还指点了她一些,作为保管那幅画的报酬。”谢松说着也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韩舟点头,他道:“那本功法虽然厉害,但练起来也容易走火入魔,让人性情变得暴戾,所以就算你祖父知晓它的厉害之处,也不准备让我们修炼。我那日见她对着那么本破烂视如珍宝,心下不忍便指点她两处,叫她避开了些弯路,不然日后她陆婉哪里那么大的威名?”

“如若不是她收留我,我怕是已经死在了路边。”

如若没有韩舟当日指点陆婉一句,怕是这位陆老太太不仅连亲人的仇报不了,怕是自己的性命也要丢掉。但如若之前不是韩舟屠尽陆家本家,这本给剑霞山庄也得不到这本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的功法。而再往前,不是陆家先祖心起歹念,对那本厉害功法起了贪图之意,后来的这些也全不会发生。

而谢松也不会坐在这里,听着韩舟说起当年的往事。

只道是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得失。

韩舟笑了一声,淡淡道:“倒是多谢了她,能救我儿一命。现下她还不允你同陆沉璧的事情吗?”

谢松摇头,只说陆老太太态度已经转缓。

“那便好,我还以为她难免性情受那功法影响,说不得要对你多刁难些,现下看来还好。”他语气一顿,倒是又问:“那陆沉璧可同你说他家中事情了?”

谢松摇头:“还未曾。这些事情,他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等到他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开口。”

便是陆沉璧不说,自己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不过是朝廷大员一日蒙冤下狱,牵连家人,最后家破人亡只剩陆沉璧一人而已。谢松心里倒是希望陆沉璧不要同自己说这些,到时候累他回忆一场又是心伤,而自己又要多添几分心疼。

韩舟见他面上一丝好奇的意思也没有,便将先前准备好的话又吞了回去。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韩舟便站起来,将案前的供品又整理了一下,才叫着谢松一齐离开。

“明日便走了?”

谢松点头,他道:“你同我一起走吧。左右十五也过了,你也没陪着,想来……祖父应当是不会怪罪你的。”

祖父二字出口,走在前面的韩舟骤然转头,吓得谢松往后退了一步。他见韩舟定定看着自己,皱眉问:“我方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有什么不妥?太他娘的妥了。韩舟在心里欢喜,想着自己地下的老父亲听见这句祖父会有多高兴。见谢松皱起了眉,他连忙道:“没有什么不妥。你祖父若是听见你如此唤他,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谢松趁势试探问:“那你收拾东西同我一起去?”

韩舟自然同意,吩咐着下人去收拾行李。谢松见着他站在廊下笑着同管家说要去儿子出去,过两个月将儿媳妇也接过来,到时候多住上几月。

看着韩舟戴着面具有些皱纹的脸,一瞬间恍然,像是自己同他就是人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父子,现下准备出门跟着儿子小住一段时间。

但他很快晃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要是陆沉璧在,定是不会喜欢儿媳妇这样的称呼。

走前谢松去了一趟自己母亲的房里,母亲姓杨,单名一个绣。听韩舟说母亲在的杨家村是以绣工出名,杨家绣娘的一双手做出来的绣品价值百金。

谢松看着一边绣架上才完成一半的绣样,并不觉得母亲的绣工有多好。

倒也正常,自己外祖父母早逝,母亲被爷爷拉扯长大。小时候学了些花拳绣腿,后来遇见了韩舟,那双原本要飞针走线的手便握上了兵器。同话本里,她从小就喜欢的女侠一样,闯荡江湖去了。

后来再闲下来的时候,韩舟也不让她碰这些东西。绣这些东西劳心劳神又伤眼睛,杨绣后来身体算不得好,这些自然少碰。但即便是这样,杨绣当年也替还在肚子里的谢松,亲手做了许多件衣裳。

谢松站在母亲的梳妆台前,伸手将那些抽屉打开,便见满满的珍宝首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上面的光泽也一如往昔。

房间里的纱帐垂下了一些,屋外的阳光照进来,洒下点点金光。淡淡的熏香在房中弥漫,像是主人只是出门办事,等日头再偏西一些,人便要回来了。

谢松看着那些珠宝,又看了眼那面大铜镜,说:“她一定很爱美。”

“是啊,这面镜子弄回来的时候,还是我亲自从门口搬过来的。稍稍磕了一下她都要不快活,埋怨上两句。”韩舟走到谢松身边,见那些曾经插在妻子鬓边的发钗簪饰,只是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韩舟:“你要是喜欢就拿走一些,左右这些也是留给你的。”

谢松笑着摇头,只说陆沉璧不喜欢这些东西,还是留在这里为好。他将抽屉推回去,便感觉那最里面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将抽屉又全部抽出来,谢松伸手进去摸了摸,等手伸出来的时候,便握着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的黄纸来。

“这是什么?”韩舟问。

谢松觉得奇怪,皱着眉将纸展开,便见着黄纸上用朱砂写着平安二字。

他眉头展开一些声道:“不过是一个求平安的东西而已。”但韩舟伸手将这张黄纸抽了回去,展平仔细看了一阵,而后道:“这个字是你母亲写的。”

不等谢松说话,韩舟将另外一边的抽屉也抽了出来,伸手进去摸了摸,但却一无所获。

“应该是放在抽屉上,结果掉到后面去了。这些年你应该没有动过这里,不然早就发现了。”谢松将那张黄纸又折好,放回韩舟的手心。

“且收好吧,应当是母亲写给你的。”

谢松见韩舟将那三角在手心里握紧,这才松开了手,道:“你平安过日,才不辜负母亲对你的这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