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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跑求碰瓷(116)

“荒唐!”巡抚此时脸上终于露了怒色,“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以为国法是什么,岂能由着你这般胡闹,就算你在公堂说出来又如何,杀人行凶的依然是那个孟三,至多由死刑变作充军,我本以为你是饱学明理之士,一心以为他日我永州又能出一位良臣,能忠于君、能仁于民、能秉于律、能报于国,可你看看你现下的做派,本官失望至极。”

焦楚虽是红了眼眶,可面上仍旧带着倔强,“大人教训的句句在理,可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若学生连自身亏欠别人的都不能拼尽全力补救,那将来就算学生有幸为官,到时又有何颜面大仁大义的谈生民社稷。”

巡抚为官多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蹙眉盯着面前的年轻书生,而书生也倔强的回视着他,焦楚年轻、冲动、倔强,既不懂权衡利弊也不明白大局为重,但他也真诚、无畏、正直,浸淫官场许多年不曾见过的优点,焦楚却是都有的。巡抚目光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再强硬,“本官帮你,我会让知县改判充军,详情我自会上书刑部解释,就算你自己去和盘托出最好也就是这个结果了,人毕竟是他杀的,除非那县令贪赃枉法,不然不可能更轻判,这结果你可认?”

焦楚心中一直绷紧的弦一松,眼泪便簌簌而下,有了巡抚的应允,至少孟三是保住了性命,其他的可以再慢慢想办法,滚烫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在孟三亲手替他选的湖蓝色袍子上,变作一点点的深色印记,焦楚哽咽开口,“我认。”

秋雨簌簌而下,珍珠般的雨滴断断续续的从古老的房檐滴落,焦楚坐在轩窗边,忽然心中就想起了多年前那夜他当着巡抚大人流下的泪,巡抚大人答应他,会将孟三发配去北疆军中,北疆虽苦寒可却是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地方,如果他能立得功勋,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军奴,北疆那位年少有为的季将军也是肯提携的,而巡抚大人提的条件便是不许焦楚去牢中看孟三,不许让人知道他同杀人犯有任何牵扯,清清白白的留在县城备考,永州已经许多年不曾出过名列一甲之人,会试时候他要替永州学子扬眉吐气。焦楚为了信守诺言通宵达旦勤学苦读,后来果然不负众望春闱得中,殿试上皇上钦点了他为榜眼,在翰林院规规矩矩的待了一年,本想去兵部的他却阴错阳差的被分去了户部,焦楚托了同榜分在兵部的好友帮自己查孟三,好友受人所托回了兵部一打听险些被人笑死,南溟国数十上百万的兵士,兵部怎么可能一一记录在案,更何况焦楚要查的人连普通士兵都不是,还只是个发配边疆的军奴,得了好友的回复焦楚才知道,当年巡抚不过是惜才,帮了他也骗了他,巡抚说只要你能考中做官,自然便能查到孟三的下落,原来事实并非如此。焦楚用了两年便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老尚书看中他,本是着意培养,可得知朝廷想与朔北互市后,焦楚执意要求前往北境苦寒之地去做那个小小的互市监,户部尚书留不住他,最后也只得叹气说罢了,尚书大人知道这个小侍郎一直在寻找一个去了北境的人,既然如此执着,不如就遂了他的愿吧,求仁得仁,自己的位置并非焦楚所求,强留无益。

“楚儿,下人们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焦母由丫鬟搀挽着来寻坐在窗边看雨的焦楚,焦楚收回思绪歉然笑笑,“娘,孩儿不孝,您这把年纪还要跟着我去那苦寒之地。”

焦母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无妨,虽然人人都觉得从皇城被外派到北疆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可知儿莫若母,焦母怎会不知焦楚是为了什么,“楚儿,你若不带娘去,娘才会恼你,娘年纪大了,如今没什么念想了,就想再看看三儿,咱们去北面,冷点怕什么,咱们娘俩一起把三儿寻回来。”

北境已是入了寒冬,好似不会停歇的大雪随着嘶吼的北风狂舞,营将孟斑的帐子被人在外面一把掀开,当即风雪便灌了进来,军师吕亦进了营帐赶紧将帘子拉严实,孟斑瞧见来人咧嘴一笑,起身在炭火盆旁边又摆了把椅子,“吕先生,军需的事儿办的怎么样?”

“谈妥了,”吕亦坐下伸手在火盆边烤火,“早就定了的出不了岔子,不过这次我去办事恰巧遇见了头年来的那位互市监大人,他还做东请我吃了顿饭。”

孟斑不明缘由,“咱们和他素无往来,为何他要请你吃饭?”

“不单是请我,”吕亦眼中闪过不明笑意,“我听说只要是各处驻军的人,那互市监大人遇见了都要请吃饭的,他请吃饭也有目的,是想打听多年前被发配北境的一个军奴。”

孟斑表情一僵,拳头不觉便握紧了,他盯着吕亦小心翼翼的发问,“先生可问了那位大人的名讳?”

吕亦故意缓了缓不开口,直到发现孟斑已经变了脸色才不再戏弄他,慢悠悠的笑着说道,“那位大人的名字你应该很熟,叫做焦楚,你这些年往永州寄了成百上千封信,收信人不就是那个名字么,可是我听说,那位大人是从皇城来的,已经在皇城做了好些年的官了。”

孟斑紧张的揪住吕亦的衣袖,“你是如何答他的?”

吕先生依旧是笑眯眯,“自然是实话实说,告诉他我们营中并没有叫孟三的军奴了,”见孟斑变了脸色,吕亦笑容更盛,“但是我还告诉他,从永州清河村来的营将倒是有那么一个,名字叫做孟斑,如若脚程快的话,今夜亥时之前这位孟营将应该就会登门拜访。”

孟斑站起来大步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跑回来抱起吕先生原地转了好几圈,直吓得吕先生大喊救命,待到吕亦晕乎乎的被放回地上,孟斑早已经风一般的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声中气十足的谢了回荡在营帐里,吕先生笑着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美滋滋的靠回椅子里哼戏,手还不忘敲着膝盖打拍子,“真情感动北飞雁,欲作使者锦书传,信念能将关山越,有情的人儿早团圆……”

夜色稠如浓墨,雪虐风饕中有一人一骑迎着风雪而来,雪是鹅毛大雪,风是利刃疾风,吹得红梅低了头,寒得星月隐了形,可就是有那么一个壮实的身影,一点点的变大,坚定而执着的前行着,他所行的尽处,有一家宅子,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有一盏摇摇欲坠的橘色灯笼。

孟斑下了马,也不知是心急还是心慌,他平生第一次是从战马上跌落下来的,焦楚紧张的想要去扶,却见那人毫不在意的当即起身向自己跑来,只是跑了几步又踉跄趴倒,然后再起来跑,当孟斑终于站到焦楚身前的时候,焦楚已经记不得孟斑到底摔了几次。橘色的灯笼被提到孟斑的脸边,柔柔的灯光映着记忆中棱角分明的那张脸,孟三脸上多了道疤,少了当年的吊儿郎当,倒显得有些坚韧,焦楚不知道灯光也照亮了他自己的脸庞,依然是那般的眉清目秀,只是岁月在他眼角浮了一层细纹,像是记录离别的年轮,有着看似淡然却不能磨灭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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