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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迷恋(67)

赫艳轻叹了一口气,拉住林宴迟的手,再看向他的眼睛,说出一句:“我知道,你喜欢寒生,是不是?”

林宴迟那会儿刚上本科,年纪却不过只有十五岁。

被戳穿了心事,他一下子红了脸,与此同时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同性婚姻早已开放,但还是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尤其是保守的贵族家庭。

因此林宴迟忍不住想,赫艳能否接受贺寒生和男人在一起?

再者,即便她能接受,她恐怕也觉得贺寒生应该和门当户对的人走在一起。可林宴迟知道,自己背后没有任何依仗,他无权无势,不能给贺家带来任何好处。

像是看出了林宴迟的顾虑,赫艳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再道:“孩子,不用担心,我不是迂腐的人。如果他也喜欢你,我不会阻止你们的,我反而会高兴得不得了。你比那些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子弟们要强多了。”

闻言,林宴迟愣了,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来不及感到暖心,就听到赫艳说了下一段话:

“但他恐怕不能接受你。因为贺恒的事,他有心结。所以,至少这几年,你不要对他表露心迹。因为他肯定会拒绝你。到时候,你会伤心的。”

林宴迟沉默了一会儿,问赫艳:“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赫艳道:“简单,和我一起把他的心结解除。这不就行了?想要解除他的心结,也简单。等我们找到空难的真相,替恒恒报了仇……这一切也就都好了。”

调查空难真相。为贺恒报仇。向贺家报恩……

这些年,赫艳一直潜移默化地在用这些词汇影响林宴迟。

而她真正的居心,总算也在那一刻彻底明朗化。

她算是对林宴迟摊牌了。

恐怕空难发生后,赫艳并非像贺寒生说的那样不清醒,最清醒的反而是她。

在医院那会儿,护士无缘无故给林宴迟做什么数独?

从数独开始,到后面的智商测试,根本都是赫艳的要求。

她不是在考虑这个孩子值不值得收养,她的要求更严苛,她为的是看林宴迟有没有被她培养成复仇机器的资格。

如果林宴迟没有通过测试,她恐怕不会浪费时间培养他,甚至可能不会让他进贺家的门。

她口口声声说,她把林宴迟当她的亲生儿子。

然而事实上,她只把贺寒生培养成了贺家的继承人,并且完全不多与他谈论那场空难,她根本没有把复仇的担子架在他的肩膀上。

另一方面,她却把林宴迟培养成了复仇的那把刀。

一个年仅9岁的孩子,其实对苦难的记忆和体会并不会太过清楚和深刻。

因为大脑受伤,林宴迟把亲生父母、把那场飞机失事的细节全都忘记了。他甚至没有对坐飞机这件事产生阴影。他唯一记得的只是在海面上漂泊的绝望画面。

他也确实曾罹患幸存者综合征。但其实那个症状最初并不严重,贺寒生带他看过医生后,他一度好了起来。

后来,是赫艳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一次又一次把空难的可怕、失去贺恒的苦痛、那一百多个受害人的悲惨命运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强化,直至不知不觉间,他把那场空难当做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也将其看做了他人生最恐怖的烙印——

除非找到真相,否则他终其一生也不得解脱。

儿童房里,贺恒的遗照、遗照旁的鲜花、赫艳的眼神还有她伸出来握着自己的双手……

这些东西让林宴迟感到逃脱不能。

也让他第一次直面了赫艳真正的想法。

——原来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真正当做过他的儿子。

当然,尽管如此,林宴迟也知道,这么多年来,赫艳对自己确实有养育之恩。

他上着最好的学校,在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上,也与贺寒生并无不同,他过着许多人、尤其是N18区的人无法想象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赫艳没有苛待过他半分。

于是他开始反思,他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感到失望,只不过是因为想要的太多了。

比起死在空难里的那些人,他已经足够幸运。

他来到了一个对他足够好的家庭里。他不该天真得以为,养母对他,会真的跟她对亲生儿子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依然把赫艳当做自己的母亲,只不过心里对她的感情稍微变得微妙了一些,不再那么纯粹。

他感觉他和贺家之间渐渐有了一道墙。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向赫艳撒过娇,与此同时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掩饰得很好。

赫艳也只是就以为他更懂事、更独立了。

另一边,林宴迟一开始并没有真正放弃贺家,还因为贺寒生。

赫艳对他的感情不够纯粹,但贺寒生从来对他说的都是:“不要再想那场空难”“好好向前看”等等。

就算两个人谈不了恋爱,那这份兄弟亲情总该是纯粹的。

可当后来看到他和贺寒生所谓的“新房”里的装修后,站在氛围灯营造出来的泛着波浪的蓝色海面,他这才意识到,虽然贺寒生表面不提,但早就对他母亲的行为心知肚明,并且一直在默许。

他从来没有真正和自己开诚布公过。

恩情、亲情、爱情……

林宴迟被复杂的情感裹挟了很多年,处理工作的时候他很快速高效,处理这些感情问题的时候,终究稍微迟缓了一些。

时至今日,他才总算做出了查出真相、还债,最后彻底离开贺家、离开N1区的决定。

大概是因为要回许久没回的老宅了,林宴迟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往事。

一只手忽得伸了过来,将他把下滑的薄毛毯往上提了一些。

这人当然是贺寒生。

帮林宴迟盖好毛毯,他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语气颇为温柔地开口:“再睡会儿?项目停了,干脆趁机休个假。”

“嗯。没事。其实这几天已经不累了。”林宴迟的语气显得挺客气,“你那收购案完成了,也可以休息了?”

“嗯。谈下来很多有利条款。也算是这段时间没白忙。”

贺寒生话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林宴迟,“宴宴。”

“嗯?”林宴迟侧过头,对上贺寒生的目光,听见他道:“我这段时间只在忙工作。”

林宴迟不语,听见他再道:“蒋源的事儿,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他之前告诉我……有个叫展彦的人曾去找过你?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讲?”

林宴迟淡淡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蒋源威胁他,要把他赶走。我顺手帮个忙。其实这忙也不是我帮的,我找的唐警官。”

听到这话,贺寒生便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不再提展彦,只道:“蒋源除了想赶他,也威胁了我的其他情人,把他们都赶跑了。我虽然觉得他胡闹,但也干脆顺势和那些人断了。这段时间我没再找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