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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迷恋(37)

许久之后,见林宴迟不欲再开口倾诉什么,他才轻声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问了道:“所以,老师觉得现在这条路走得很艰难吗?”

这条路走得难吗?

为了贺寒生,为了赫艳,为了死在空难里的亲生父母,为了其余一百余名乘客,也为了自己……

有没有必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有没有必要付出一生的努力,来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宴迟其实没有太考虑过这些问题。

因为他根本无需考虑。

自从他活下来、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开始,追寻答案仿佛就成了他的使命之一。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就不会考虑它难不难走,他只要走下去就好了。

于是林宴迟摇了摇头,他不再看星星,起身坐直了,转而看向容还。

容还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些许诧异,林宴迟便问他:“你在想什么?”

容还抿了一口手里的拿铁,开口道:“我本来以为……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你会追问我不告诉你身份的原因,担心我接近你别有目的,比如我会不会对贺家、对贺寒生有不算善意的企图……

“我没想到,你反而主动对我敞开心扉,像是要和我谈心,像是很信任我的样子。所以……你不生我气?不介意我的隐瞒?”

说完这话,容还看见林宴迟笑了笑。

这笑容竟有些让他不安。“老师,你笑什么?”

林宴迟像安抚小孩一样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微笑着道:

“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又或者再往前推吧,如果我才17、8岁,嗯,也许我确实会担心。

“在那个年纪,面对一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非常吸引我、却又来历神秘的人,我一定会思考他靠近我的原因,我会患得患失,会猜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随便玩玩……不过我已经过了这样的年纪。至于你会不会对贺家不利,这更是——”

无需林宴迟多言,容还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已经过了会对感情患得患失的年纪,他事业有成,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就算恋爱失败了,不会有任何损失,再找一个人,谈下一段恋爱也就是了。

爱情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绝不是什么雪中送炭的必需品。更何况现阶段的他还只是想找炮|友而已。

所以,他何必追究容还是假意还是真心?他们各取所需就可以了。

也正因为林宴迟已经过了恋爱脑的年纪,所以他会在与容还的交往中保持足够的分寸,他当然不会随意泄露对贺家不利的消息,更不会为了容还反过去对付贺家。

至于说贺寒生那边,虽说他常被林宴迟忽悠哄骗,但这背后有两个人共同生活了19年、以及他救了林宴迟这件事的基础在。

贺寒生在生意场上多疑、敏锐、也足够机警,否则也不会落个杀伐决断老狐狸的称谓。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被容还算计?

所以容还明白了——说白了,林宴迟其实没把自己当一回事。

到目前为止,似乎除了所谓的脸和身材,他在林宴迟面前一点筹码都没有。

再换个角度理解这件事,林宴迟其实也有过“恋爱脑”的时期。

他一定也曾患得患失过。他也曾满眼喜爱地看着某个人,猜测着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揣摩着他会否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动,有没有可能多喜欢自己一些……

所有青春年少时期的酸涩心情、暗恋、痴缠、患得患失……林宴迟都给了贺寒生。

贺寒生辜负了他,所以他才“成长”了,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样子。

而那段岁月,是比林宴迟小了六岁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涉足的。

“老师。”容还忽然握住林宴迟的手,声音又沉又哑。

“怎么了?”林宴迟问他。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容还下意识瞥向自己的手臂——

那上面冒出来了根根分明的青筋,某种裹挟着愤怒、嫉妒等等复杂情绪的冲动在顷刻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他忽然头疼欲裂,大脑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那个声音似乎在让他占有林宴迟,让他尽力发泄,似乎也在让他杀了贺寒生,除掉所有让他感到愤怒的人。

这种极端情绪几乎让他恍神,忘了自己处在何时何地。

“容还?容还?你没事儿吧?”

林宴迟的声音像是唤醒了什么。

容还对上他那双如水般的眼睛,所有愤怒转瞬如潮水般褪去。

“我……我没事。”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已哑得不成样子,“我只是……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贺寒生。”

林宴迟上下打量容还几眼,似乎在确认他的状况,片刻后开口道:

“不用羡慕他。他一点也不好。

“容还,其实我有问题要问你——”

忽然严肃了表情,林宴迟再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警署新人,被领导排挤什么的……但我刚在来的路上,还真看到了唐伟楠。他是来替你我打掩护的,免得贺寒生跟我出来,对么?

“唐伟楠,高级警司,坐着N1区警察总署的第三把交椅。你居然使唤得动他?我在网上查不到容家的任何信息。你们家在军方从事着非常机密的工作,且地位高得超乎想象,对么?

“另外,在AX、包括乔北桥的眼里,调查机器人案子的人,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根本不足为惧。但今晚,当着乔北桥等人的面,你堂而皇之地跟关夫人一起出现。这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一件事——你不简单。

“我不知道容家到底在军方有什么样的地位,但乔北桥是军方的人,他总该知道。那么……你故意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的用意是什么?”

问完这句话,林宴迟端起那杯冰美式喝了一口,将头放到了沙发靠背上,重新抬头望向了星空。

他似乎是在给容还准备答案的时间。

不过容还回答得比他想象得还要来得快一些。

“唐伟楠当过我外公的下属。他受了伤,加上母亲病重,他也就离开了军方,调来了警察总署。所以确实,我和他走得很近。我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我曾告诉你,我开罪了领导,这事儿也确实存在。警察总署的一把手因为身体原因,已逐渐退居二线。下一任有望继承这个位置的,一个是郑嘉,另一个就是唐伟楠。我所在的部门是刑侦七部,而部长程峰是郑嘉的人。”

林宴迟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他话中隐藏的意思。

他要帮唐伟楠,让他当上一把手。

这意味着他要对付郑嘉,以及他的手下程峰。

“郑嘉现在是总警司,比唐伟楠还高一级,他跟乔北桥的关系不错。我要查乔北桥,横竖要站在郑嘉的对立面。”

容还道,“到时候,与其让他们千方百计查我的身份,或者在我调查机器人案件的过程中,直接杀掉我这个没权没势的新人……我不如先抛出身份,让他们不敢轻易对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