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迟到的时候, 容锦芳亲自在房门口接了他，然后带着他去到茶室。
之后, 容锦芳离开，只留林宴迟和容高升在这里。
这是林宴迟第一次见容还的爷爷，那个传说中的容首长。
老人家面前摆了一盘黑白围棋, 穿着最简单朴素的布衫, 手指手掌上很多茧, 显得很粗糙。说他是刚从田里种完地的农民也不违和。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已彻底过上了退休生活，每天的生活无非是种花喝茶，权势对他说早已是身外之物。
直到他在抬眸的那一瞬，林宴迟看见他炯炯眼神里的神采，这才知道此人绝不容小觑。
“会下棋吗？”容高升问他。
“会。”林宴迟走上前坐到他对面, “不过不想和你下。”
容高升问他：“为什么？”
林宴迟道：“输了赢了都没好处。干脆就不下了。”
闻言，容高升眯起眼睛，注视林宴迟片刻, 随后爽朗一笑。
“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一开始以为, 你和小孟的性格差不多。但其实你们非常不同, 简直像是两个人。看来……基因虽然关键，后天的经历，人各自意志的选择, 也很重要。”
林宴迟只问他：“你算准了我要找你的时间。或者说, 你算准了我救蒋源的时间, 对么？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想要我的技术吗？”
“误会了, 林老师。”容高升道，“我不在意你对蒋源做了什么，也没有逼迫你在短期内要完成什么技术。我不懂技术，哪能算得那么准，认为你3个月就能把这个研究完成？
“你给容还注入的材料的吸附期，是3个月，我没记错吧？所以我给容还完成任务的时限，也是3个月。还好，虽然任务艰难，但他顺利且按时地完成了。
“明天上午，容还就会回来。他知道你来找他，一定会非常高兴。我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找锦芳聊了聊，她说你也许会在3个月之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来找容还，我们这才做了准备。可惜了，你不肯来吃这个晚饭。但这一切确实跟你的技术没有关系。”
林宴迟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解释。
他低下头，伸手拿起一枚黑子，帮容高升走了一步。之后他再下白子，顿时将黑子吞掉数个，霎时间，黑子败数已显。
然后林宴迟又操作了几个轮次后，局势骤然逆转，白棋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林宴迟问他：“那就当你没有算计我吧。但对于我做了什么，你是心知肚明的——‘复活’蒋源，意味着我把脑指纹，意识的转移、应用等等问题，全都解决了。
“那么，如果我不打算交出这个技术，你打算怎么样？”
“我不打算怎么样。”容高升道，“林老师，小孟当年的那个TBD项目，至今没有人复刻，不是没有人能做到，而是因为全区高层曾秘密达成过共识，不会复刻这个技术。军方的一把手们全都签订了不会复刻这个技术的承诺书。所以，不但N1区不会复刻，其他地区也不会复刻。
“当然，尽管大家签署了承诺，暗地里有没有私自操作，未来有没有大区偷偷研究……谁也不能保证。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这样的研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我们N1区的情报网也会尽力发挥它的效力，确保其他区也没有人偷偷做这样的实验。一旦有所发现，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会将这些技术制止到底。
“我被他们称为‘保守派’。穆合当然是‘激进派’。现在‘激进派’已经彻底失势，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我们‘保守派’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也许我的观点不正确，也许以后历史记载上我会成为一个罪人。但我现在也必须坚持我的观点。我不会在意未来的人怎么评价。我觉得我做得对，也就可以了。”
容高升这番话无疑有些让林宴迟诧异。
只听容高升再道：“至于你研究的脑指纹……用脑指纹技术实现‘读心术’、实现‘意识操控’，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个技术的关键问题在于意识激活。
“即便没有掌握真正的意识诞生的规则，但如果你能通过脑指纹技术凭空创造意识……这就不简单了。
“小孟的技术是什么呢？是让有AI功能的自主武器有了‘传染’功能，且能被某一个人的意识远程操控。当年他便是让所有自主武器都听他一个人的指挥，在N7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几乎摧毁了整个N7区军方。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的技术如果加起来，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喝了一口茶，容高升再道：“核武器虽然可怕，但开启它的按钮至少还掌握在人类手里。
“目前的AI自主型武器，虽然有‘自主’二字，但本质上还是被人类操控。一个AI自主性导弹，在两军混战时，能识别敌我双方，自行进行精准的打击，且能在算法的控制下，根据实际的风力、温度、湿度等对发射参数调整，在实战的时候发挥更强的威力，。
“但归根结底，这些武器没有思想，没有真正的自我意识。即便有了小孟做的那项可怕技术，它们也不过才能够依据算法模型，改为被某一个人远程操控而已。
“核弹这种可怕的武器没有做AI化处理，不属于自主武器，而就算有朝一日它们成为了自主武器，继而被小孟的那种技术传染了，事态仍是可控的。只不过它是否爆炸，不再取决于某个军方一把手，而取决于小孟的一念之间。
“那么我们其实只要解决掉小孟这个人就行了。当然，在小孟能凭借大脑操控多种武器时，这么做有难度，但有难度，并非意味着做不到，事态也就仍然可控。
“然而，把你们二人的技术结合起来就不同了。届时，所有嵌入了AI的自主武器，将全都有机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智能武器。
“这意味着那些武器有了自我意识。到时候，谁知道它们会怎么看待人类，怎么对付我们？
“林老师，我除掉穆合，确实有我的私心。但就算没有私心，我也不得不除掉他。因为他恰恰是想把这两个技术结合在一起，实现他那可笑的、做N18区霸主、乃至全球霸主的想法。
“毁灭人类的不会是技术本身，而是人类、或者说政客们的野心与欲望，确实如此。
“所以林老师你可能会认为，即便你发明了这项技术，也不要紧。就算出了什么严重后果，也跟你无关。因为你不是直接用技术做恶事的那个人。
“但我想……当我们人类的思想观念，或者说道德水平还不足以驾驭这种技术的时候，我们可以先把技术的进展稍微缓一缓。
“毕竟，这世上像穆合那样的人，实在不少。再者，N1区军方的那些‘激进派’只是暂时被我这派的势力打压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所以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我是真的没有逼你制造出那样技术。我甚至希望假装它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