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云千渺疑惑。
“是的。”一边说，路寻鲲一边继续用自己炉火纯青的专业手法为云千渺擦着头发。
云千渺安静地感受了几秒，最终觉得路寻鲲做得正如他所说，也就随他去了。
路寻鲲站在他身后，抬起手时，云千渺就像是被他裹在怀里那样，这般亲密的姿势拉近了两个人的心理距离，云千渺犹豫了一下，终于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云千渺：“说出来，你别笑我。”
路寻鲲嗯了一声，坚定道：“小弟怎么能笑大哥？小弟是不能笑大哥的，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路寻鲲的说法让云千渺心情很好，
他轻轻点了点头，更放松了一些，这才说：“其实说实话，我可能就是书上说的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我妈从小送我去学跆拳道，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她说：‘人生在世，能动手和能动脑你总要占一样，阿渺我琢磨着，你动脑可能是有点困难了，那就动动手吧，把拳脚练好一点。’”
“当时我还觉得很不屑，现在不得不说，母亲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说完，云千渺停顿了一下，听着身后细微的响动，判断路寻鲲的态度。
路寻鲲表情淡然，为云千渺擦着头发，等着他继续说。
等不到路寻鲲的回应，云千渺便继续道：“所以……其实我对怎么把这个学校办好，也没有什么大方向的想法，但是我大二的时候，看过一个金陵女子师范大学的纪录片，那个校长有个理论，我印象特别深刻，他就是说，解决好吃和住，学生就能安心地学习。”
“我觉得也是。”云千渺又说，“你想，要是让你饿着肚子，睡也睡不好，你能认真学习吗？反正我不能。”
路寻鲲拉起云千渺另一缕头发，继续为他擦干。
“我没有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方法，只能这样，吃学生吃的，睡学生睡的——反正我这个人特别娇气，不好吃的就不吃，睡不舒服就不睡，如果是我能接受的条件，这天下肯定百分十九十九点九的人都能接受了。”云千渺看着自己的指甲说，“反正就这样，田野调查法，一个一个地尝试，有点费力气，但也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
说完这段话，云千渺又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路寻鲲的回应。
路寻鲲把他头顶的发丝全数吸水整理好，这才将吸水毛巾折在一边，拿起一个老旧的吹风机，插上电源。
“我觉得。”开启吹风机前，路寻鲲笑着说，“大哥并不是脑子不好，只是有一颗非常真诚的心，如果我是你的学生，应该也会被你感动吧。”
夕阳如碎金般地撒入老旧的木质窗户，将路寻鲲的眼睛染色成如初秋太阳一般温暖的橘黄色。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橘黄色究竟是因为他本性就那么温暖，还是因为，别的一些原因。
吹风机开启，风筒嗡嗡作响，云千渺的脸被吹得有点红，低声“切”了一声：“还真诚的心，写散文吗，你这个臭小子。”
“凯哥，凯哥！”夜晚十点，从男生宿舍一楼跋涉而上，廖天——也就是打饭小弟急匆匆地闯入了丰凯的房间，双手送上自己打探来的第一手情报，“我看到了，校长和副校长，他们去住的真的是男生宿舍101房间！”
“男生宿舍101房间！”李乐——也就是递勺子小弟倒抽了一口凉气，接话道，“那不是……那不是传说中，条件最差，最阴暗潮湿的一个寝室吗？咱们上一个校长那么压榨学生，都没有将那个房间安排给学生去住呢！”
“就是就是——唯一只有半扇窗户的房间就是那个了，那好像都不是一个正式的房间，是以前什么时候住宿不够了，才将楼梯下面的空间隔出来将就的。”廖天说。
“副校长就不说了……校长，每天穿得那么美美的，看上去就是特别讲究的一个人，能在那种房子里面住下去？是不是，也太为难他了……”李乐继续抽凉气，仿佛他一生下来就是为了抽凉气而存在那般。
“这我就不认同了，你看校长虽然一开始美美哒，但是后来把钱拿给我们加餐，没钱买衣服穿，他就捡一些我们以前学长的旧校服，一看就是特别能吃苦的，绝对不是那种挑三拣四的男人！”廖天又说。
“这么说。”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个小弟对话没有开口的丰凯，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张开了嘴，“廖天，是很喜欢那位校长吗？”
丰凯这句话，其实没有什么语气的起伏，几乎可以说是非常平淡的，但他毕竟是这所学校的精神领袖，带领大家赶跑上一位校长的灵魂人物，这么平淡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某种威胁，廖天打了个寒颤，但过了两三秒，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对啊……凯哥。”廖天说，“你别生气——但是我是真的觉得，他和其他校长不一样，你看，以前的校长，怎么可能会吃食堂的脏饭菜，还睡我们这个宿舍的，你说对不对？”
“就是……”李乐也硬着头皮帮廖天说话，“我也觉得，可能这个校长，真的是个好人。”
听完两位小弟的赘述，丰凯不置可否，只是用一只手指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直到两位小弟面面相觑到裤子都快吓尿的时候，他才终于直起腰背，从椅子上坐回了自己床上。
“究竟怎么说。”丰凯道，“就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在101撑过一个晚上吧。”
要说撑，云千渺自认，估计还是能撑过去的。
但是这种撑过去的过程，却绝对是极其不美妙，极其想杀人的。
躺在潮湿的被子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夜晚一点半，云千渺依旧没有睡着。
这都是什么破宿舍啊！！！！
即使白天路寻鲲已经过来稍微打扫过一次，但空气中还是有抹不去的灰尘的味道。
潮气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才初秋便裹满了整个被子，让人感觉极其不舒服。
更不要说这个铁架床本身的摇摇欲坠，床垫甚至都破了五六个洞，躺上去凹凸不平，简直要把身体都膈应痛了。
云千渺本来就是个极度认床的人，平时住宾馆都要自带被褥和枕头，现在睡在这种地方，他简直忍不住想立刻跳起来，冲向食堂再把老板揪起来暴打一百遍。
第一百零一次翻身的时候，路寻鲲缓缓地坐了起来，他坐起来时铁架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而一声嘎吱，云千渺当即僵住，不敢再动了。
“没睡着吗？”路寻鲲问。
“……吵醒你了？”云千渺答非所问。
“还好。”路寻鲲还真的不是被吵醒的——云千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他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一开始没管，是顾忌着自家大哥的自尊心，但听到他这么折腾了一个小时也睡不着，路寻鲲也躺不住了。
“大哥，你是不是有点认床？”路寻鲲发现了，自己只要叫云千渺大哥，这位朋友就会非常开心，卸下防备，尾巴能够翘到天上去。